屋頂遭逢重力,猛地穿了個大洞,磚瓦嘩啦的往下砸。大洞的邊緣,傳來小聲的慘叫。
「抓住我,我要——啊——」
磚瓦繼續往下掉,楚狂抱著女兒、拉著妻子,當機立斷,飛身往外竄去。
秦不換不動如山,坐在原處眯起黑眸,瞪著那個大洞,在一片噪音中,還能辨認出,那驚慌的慘叫是由誰發出的。
轟!
又一聲巨響,胖嘟嘟的腿兒穿過大洞,驚險的晃啊晃。
「嗚嗚,抓住我啊,我要滑下去了——嗚嗚——」慘叫聲轉為無助的低泣。
「拉上來!快拉上來!」屋頂上喧鬧嘈雜,幾個人忙成一團,努力想把那只胖腿兒拉回屋頂上。
「嗚嗚——」嬌女敕女敕的聲音嗚咽著,在眾人用盡力氣的嘿咻聲中,小胖腿兒慢慢往上縮,終於消失不見。
秦不換舒展眉頭,端起茶碗,還沒湊到唇邊,屋頂上又是一聲巨響。
「哇!」慘叫聲響起。
他倏地拔地而起,一個鷂子翻身,躍出三尺開外,避開屋頂上那個大洞。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嘩地一聲,圓滾滾的身子從另一個洞掉下來。
「哇——」長長的慘叫聲,以一聲沈重的撞擊聲作為結束。
那情形就像是十五的月亮,當空砸了下來,最糟糕的是,那枚圓月,竟還不偏不倚的掉在他腿上。
就算銅筋鐵骨,只怕也禁不起這等重擊,他武功再高強、內勁再渾厚,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軀。
他的腿被壓斷了!
好半晌的時間,兩人貼得好近,只能大眼瞪小眼,說不出半句話。
大廳內一片死寂,只能隱約听見彼此的呼吸。
月兒因為逃過一劫而慶幸不已。屋頂那麼高,地板又那麼硬,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個兒會摔成肉醬呢!
但是,眼前秦不換怒火中燒的表情,又讓她雀躍的心情迅速消失。呃,老實說,她壓根兒想不到,那張俊臉因憤怒而扭曲時,會如此令人膽戰心驚。
他雙眼里噴著火,嘴角抿得死緊,表情猙獰嚇人,臉色則因為斷腿的劇痛而慘白。
沈默蔓延,氣氛緊繃著,只有黑眸里的怒火愈來愈炙熱。
「你在上頭做什麼?」薄唇問艱難的吐出幾個字,聲音很輕柔,卻飽含危險,讓人全身發麻。
「呃,修、修屋頂。」她小聲回答,稍微挪動身子。
月兒開始懷疑,就算是摔斷胳臂或是脖子,都比不上面對震怒的秦不換來得可怕。
「別動!」秦不換厲聲說道,凶狠的瞪著她。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擊碎他的冷靜,但是這枚圓月,淨做些月兌離常軌的事,讓他滴水不漏的自制全盤潰堤。
憤怒伴隨疼痛,來勢洶洶,他簡直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
「呃,我、我只是想——」她被那張猙獰的表情,嚇得連連後退,一心只想腳底抹油,盡快逃離現場,擱在他斷腿上的臀兒,悄悄又移動了幾寸。
痛!
「施月兒!」秦不換狂吼,聲如響雷,窗子差點都給震破。
她坐在他腿上,不敢再動,一臉無辜,用食指塞著耳朵,瑟瑟發抖。
嗚嗚,別罵別罵,她不是故意的嘛!這屋子這麼大,誰要他剛好就站在下頭,干麼不躲遠點?
「我——呃我——我——」太過恐懼,月兒支吾了半天,還說不出個下文,全身抖個不停,圓亮的眼兒凝滿害怕。
呃,他不是真要宰了她吧?
「你膽敢再動一下,我就掐死你。」他嘶聲說道,握緊雙拳,腿上的劇痛,令他冷汗狂流。
斷骨戳刺肌肉,隨著月兒的每次移動,幾乎就要破膚而出,這種劇痛要是換作其他人,肯定早已昏厥。
「好好好,我不動。」她連連點頭,全身僵硬,不敢再刺激他。
站在門外的城主夫婦,也因這突然的變故,一時之間呆若木雞。倒是原本沈睡的楚綾,被巨響與咆哮驚醒,睡眼惺忪的揉著眼兒,抬起小腦袋四處端詳。
「啊,包包。」瞧見坐在秦不換腿上的月兒,她雙眼發亮,跳下爹爹的懷抱,踩著小鞋,就想沖進大廳咬人。
吵雜的聲音引來不少人,徐香瞧見這一團亂,臉色直發白。
老天,這丫頭把秦公子的腿給壓斷了!
「月兒,你在做什麼?!」徐香連忙問道。
原本修屋頂的人們,全像蝙蝠似的,趴在屋檐上探頭探腦。
「她來幫忙修屋頂,然後就掉下去了。」屋頂上傳來聲音。
「我們有努力拉她上來喔!」
「但走沒兩步,她又跌下去了。」
舞衣走入大廳,悅耳冷靜的口吻,立刻穩住場面。
「別杵在這兒,快去請喜姨來瞧瞧。記著,請她連藥箱一塊兒帶過來。」她吩咐道,款款走往大廳中央,朝那僵硬不動的兩人望去。
楚狂嘴角噙著微笑,大步跨進廳內,單手一揚,就將月兒從秦不換的膝上拎起來。
「該說這娃兒厲害嗎?能讓你發這麼大的火。」他偏頭說道,看著多年下屬兼好友,覺得秦不換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很有趣。
月兒懸在半空中,腿兒晃啊晃,圓臉上仍溢滿驚慌。
她好想好想逃走,但是城主拎著她,她的雙腳沒著地,根本哪兒都去不成。
再說,秦不換用著那好嚇人的眼光看著她,她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老鼠,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垂著小腦袋,像條臘肉般掛在那兒。
舞衣輕嗔,拍拍丈夫手臂。
「別嚇著她了。」她咬著紅唇,克制著別流露出任何笑意。
這些年來,她可是頭一次瞧見,秦不換如此狼狽的模樣,那冷靜溫和的面具,全讓月兒給毀了。
眼見救兵到來,月兒連忙開口。
「嗚嗚,夫人,救——救我——我——」她顫抖的說道,伸出手臂在半空中揮舞。
快啊,她得快些逃離現場,要是讓秦不換恢復行動能力,他肯定立刻來掐死她!
「放她下來。」舞衣不忍心,低聲催促丈夫。
楚狂聳肩,手掌一松,原本掛在手上的那顆圓球立刻咚的跌到地上。
「啊!」月兒低喊一聲,揉著摔疼的。
「摔疼了沒有?」舞衣關懷的問道。
「沒有。」她晃著小腦袋,以烏龜後退的方式,慢慢往門口挪動,打算畏罪潛逃。
只要能留得這條小命逃出大廳,她非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呃,好吧,暫時啦,在他生氣的時候,暫時不要見到他就行了。
想到一輩子都見不著那俊美的臉龐,她心里還是會有些惋惜呢!畢竟,他的確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一步、兩步——
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掃來。
他發現了!
三步、四步——
糟糕,他臉色變了!
五步——
「施月兒!」吼叫聲響起。
她凍結在原地,全身僵硬。
「過來!」秦不換吼道。
「我——」討厭,只差幾步啊!
「過來!」
月兒嘟著紅唇,慢吞吞的晃過去,走到他身旁三尺外,就停下腳步,不肯再上前。
「別想逃,我們的帳還沒算完。」秦不換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站在原處,瑟瑟發抖,心里覺得好哀怨。
嗚嗚,誰來救她啊?
順著方府大廳左方的回廊,行走百來步,穿過花圃,穿過兩處月洞門,可以到達一處雅致的院落。
這里,是秦不換的住所。
經過喜姨的診斷,那腿骨斷得極為平整,是斷折而非碎裂。他是練武之人,身強體健,筋骨比尋常人強壯,只要好好休養,再以良藥內服外敷,不到兩旬便可以活動自如。
喜姨還說,看這傷勢,肯定是遭重物重擊。
她說出這些話時,月兒縮在角落,又窘又怕,雙手無意識的在地上抓啊抓,想挖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