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漢記(下) 第15頁

「不。」

山狼的眼楮眯起。

「你是來戰斗的?」他問。

「不,我是來復仇。」

「為什麼?」

「你殺了我的弟兄。」楚狂吼道。

山狼搖頭,耐心漸失。「我沒有。」

「懦夫,你甚至沒膽子承認嗎?」

這句話是最嚴重的侮辱,沒有一個男人能坐視不理。山崖上的男人們,因為領袖被人辱罵,紛紛發出憤怒的吼叫,舉起手中刀劍揮舞,崖上刀光劍影,閃耀而刺眼。

「你必須為這句話付出代價。」山狼開口,語氣陰惻。

他呼嘯一聲,再度射出一支響箭,接著雙腿一踢,以足以摔斷脖子的速度,猛地往山澗俯沖而下。

同一瞬間,崖上所有的人馬同時動作,數百騎兵馬奔騰俯沖,密密麻麻覆蓋了兩旁山壁,聲勢石破天驚,連地面都為之震動。

僅從這些舉止,就可以知道,這些人不是毫無紀律的山賊,而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軍隊。因為生長於山間,他們策馬的技術,比楚狂見過的任何軍隊都還要精良。

也就只有這種隊伍,才有能耐滅了虎帳!

「血債血還!」楚狂吼道,露出猙獰的冷笑,舉起長劍,率先迎戰。

黑衫軍們發出呼嘯,揮舞著刀劍,迎向沖下山崖的人馬,一時之間兵器相擊的聲音、吼叫聲、馬嘶聲交織成一片。

兩軍交鋒,一邊是因血海深仇,一邊是為首領被辱,憤怒讓他們均喪失理智,戰意像燎原大火,席卷每一個人。

無數的人朝楚狂蜂擁而去,他舉起長劍,一揮一砍,如入無人之境,靠近他的馬匹全被斷了頸子,應聲倒地,鮮紅的血染紅了溪流,傷兵在亂蹄間哀嚎,勉強抵御著。

「山狼!」楚狂吼道,看見那猶如鶴立雞群的高大男人,山狼手中的那柄刀,也掛了他不少弟兄。

這男人就是山狼?

這山賊比他想像中年輕,也比他想像中驍勇。舞衣處心積慮想插手,就是為了阻止他向這男人興兵?她在袒護山狼?

除了仇恨之外,某種令楚狂陌生的情緒,充塞在胸口中,令他更加憤怒。他舉起長劍,雙眼迸出寒光,殺意更甚。

听見那聲嘶吼,山狼回頭,晶亮如黑水晶的眼眸掃來。

「讓開!」他吼道,一刀劈開眼前交戰的人們,筆直地撲來。

楚狂狂嘯一聲,舉起長劍,兩人迅速接近,身形皆快若流星。

當!

刀劍相擊,迸出點點火星,巨大的力量震得兩人虎口發疼。沒人松手,他們同時握緊兵器,向對方怒目而視。

「你要為做過的事付出代價。」楚狂吼道,抽劍劈向山狼。

又是一聲巨響,山狼以刀格開攻擊,還以一記刺殺。

「你必須為羞辱我付出性命。」他冷笑著,一絡黑發落在深邃的黑眸前,神態狂野不羈,彷佛享受極了這場廝殺。

刀光劍影間,兩人各拆了百餘招,高大的身軀均已掛彩,連戰馬都不支倒地,卻始終分不出勝負。而山峽間也已是傷兵無數,這一場混戰,也難以分辨到底是哪方佔了上風。

楚狂在喘息的瞬間,望向四周,心中一凜。他沒有料想到,這群山賊竟有著足以與黑衫軍匹敵的戰力。

同樣的詫異神情,出現在山狼的臉龐上,他扔下刀刃已然翻卷的武器,從背後抽出響箭。當他一有動作,戰況就立即有了變化,那些戰斗中的山賊們也拋下武器,抽出羽箭,搭弓上弦。

響箭一發,示警。

響箭二發,再示警。

第三支響箭搭在弦上,山狼瞄準了楚狂,所有的人都瞄準了楚狂,氣氛冷凝,就等著那支響箭一發,就能將楚狂萬箭穿心。

即便是他再神勇,也不可能避得過這數百支的羽箭——

「住手!」山崖上響起一聲嬌呼。

那聲呼喝,讓所有人都僵住,雙方不分敵我,全抬起頭來,錯愕地瞪大眼楮。他們只差沒伸手揉揉雙眼,確定眼前所見的,是不是激戰過久而產生的幻象。

一個嬌小的人兒騎乘一匹栗馬,高立在山崖上,就在眾人的目瞪口呆間,她循著山狼先前奔下來的路徑,策馬奔來。

認出那個不要命的女人,就是自個兒的妻子時,楚狂的心髒幾乎被嚇得停止跳動,他無法呼吸,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一路俯沖。

或者,該說是一路摔下來。

舞衣的騎術絕對稱得上精湛,但仍不足以應付陡峭的山壁,她盡力控制馬匹,但滑行不到半路,馬蹄已打滑,一人一馬以驚險的速度摔下山澗。

「舞衣——」巨大的吼叫驚破岑寂,楚狂沖向山崖,臉色蒼白到極點,在妻子摔落堅硬的地面前,及時趕到。

他伸出雙臂,飛身撲往岩壁,牢牢抱住舞衣下墜的身子。劇烈的摩擦,在他臂膀、胸膛上都擦出傷痕,鮮血從傷口涌出,迅速濡濕衣衫。

她雖沒摔疼,但一顆腦袋被這趟驚險旅程震得七葷八素,眼前金星亂冒,胃中酸水直冒,幾乎就要當場嘔吐。

半晌之後,當她稍微鎮定下來時,可怕的咆哮聲響起。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楚狂吼叫著,克制著抓住她用力搖晃的沖動。

這個該死的女人,她懷著身孕啊!竟還敢用那種速度策馬俯沖。方才要是稍有個閃失,或是他沒接住她,只怕她跟孩子都已一命嗚呼了。

老天,他肯定會被她嚇得減少好幾年的壽命!

「誰教你要瞞著我出兵。」舞衣抬起小臉,瞪著那張憤怒俊臉。她也知道,自己的舉止有多冒險,但是當她看見山狼的響箭已瞄準楚狂,她腦子就瞬間失去功能,當她再回過神來時,已連人帶馬一股腦兒地往下沖去。

謝天謝地,讓她趕上了。要是再慢個一步,山狼手中的響箭一發,楚狂非成刺蝟不可。

確認她平安無事後,他把她往後推,轉身又想去作戰。「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吩咐。

舞衣卻拒絕被漠視,嬌小的身子甩開上前的士兵,又奔到丈夫面前。「別想甩開我!」她吼叫著,用食指戳他的胸膛。

「帶她走。」

「不!」她雙手插腰,瞪著那些人,看看哪個家伙敢踫她。

「你只是個女人。」在戰場上,她只是個累贅!

「我是你的妻子,該站在你身邊,而不是背後。」她高聲說道,卻發現楚狂的臉正在她眼前晃啊晃,連波的暈眩,讓她好不舒服。

「我說過,不許你插手。」他對著那張倔強的臉兒咆哮,視線瞄見她手臂上,被樹枝劃破的傷口時,聲量再度拔高。「你受傷了!」他指控地說道。

她不當一回事,甚至沒偏頭去察看傷口。

「我不能看你濫殺無辜。」舞衣忍著暈眩感,打起精神面對暴跳如雷的丈夫。

楚狂深吸一口氣,考慮是否該當場掐死她。

「他們不是無辜的。」她不要命的跑來,就是為了聲明這些山賊的無辜。

「你有證據嗎?」她問。

「他們殺了虎帳的弟兄,還擄走卿卿!」

「未必是他們做的。」

舞衣的堅持,讓楚狂更為光火。

「你還要維護那個男人到什麼時候?!」他瞪著她,面目猙獰。

她愣了一下,視線轉向山狼,再慢吞吞地掉回來。等等,她沒听錯吧?楚狂不是在氣憤她干預戰事,而是在氣她護著山狼?

呃,他這是在吃醋嗎?

某種甜甜暖暖的液體流過心間,她必須好用力克制,才沒對他露出微笑。好吧,看在他還懂得吃醋的分上,她可以寬宏大量些,不為他出兵的事生氣。

看清她的模樣後,山狼微眯的眼中迸出光亮,但弓弦仍是緊繃著。只要一松手,數百支響箭就會貫穿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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