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漢記(下) 第17頁

「你會听話?」

「我——我考慮」舞衣低聲說道。

「考慮?」他眯起眼楮。

「嗯——那,我偶爾听你的話。」

楚狂看著她,眉頭沒有松開。

「或許我該考慮,在孩子出生前,都把你綁在床上。」他的心髒,無法再負荷更多的刺激。

舞衣咬著唇,為他的霸道懊惱極了,卻又無法生氣。

她嘆了一口氣,小腦袋擱回楚狂的胸膛上。「要把我綁在床上也行,但是,你也得留在上頭陪我。」她低聲說道,臉兒嫣紅。

那些霸道的行徑下,都掩飾著對她的關心,他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澎湃的情意。她逐漸懂得,在他看似粗魯的言行下,找尋他愛她的蛛絲馬跡——

愛情呵,未曾說出口,卻是那麼顯而易見,存在於每一個眼神、每一下踫觸。

暖風入羅帳,帳內人兒擁抱彼此,許久沒有分開。

兩天不到的時間,浣紗城出了好幾件大事。

先是虎帳被滅、卿卿被劫。接著楚狂興兵攻打山狼,妹子沒救回來,被抱回府里的,卻是昏迷不醒的妻子。

等到舞衣清醒,一個意料之外的歸客,在此時回到方府。

虎帳弟兄里,竟有人沒死!

這個消息傳遍浣紗城,黑衫軍群情激動,摟著歷劫歸來的弟兄狂吼著,興奮到極點了。那個全身纏滿紗布的傷者,在經過同袍們無數個熱情擁抱後,才被送進府里。

夏家兄弟湊到他身旁,七嘴八舌地搶著說話,想要追問細節。不只是他們,就連幾個阿姨,也圍在一旁,急著想知道詳情。

「別忙,等老大來,我再一並說了。」傷者的語氣有些虛弱。他受了重傷,還沒恢復呢!!

楚狂高大的身影,選在這時跨進大廳,懷中還抱著嬌小的舞衣。她身子剛剛恢復,他堅持不讓她自個兒行走,出入都必須由他抱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彷佛把她當成了瓷女圭女圭。

他抱著她,擱在主位上,才轉過身來。

「那麼,你可以開始說了。」他看著死里逃生的弟兄,表面上不動聲色,黑眸中卻翻騰著激動的情緒,只有站在他身旁的舞衣,才知道他其實欣喜若狂。

「老大,對不起,沒能保住卿卿姑娘——」

「先說虎帳弟兄們的事。」楚狂說道,下顎一束肌肉抽動著。「你們是遇上了什麼事?」

傷者點點頭。「三天前,我們護著卿卿姑娘的轎子,準備回浣紗城。但有一群人埋伏在山林里,我們還沒進入九山十八澗,就遭到伏擊。」

室內一片岑寂,眾人交換了個目光,卻沒有開口。

「說下去。」楚狂下令。

「我們盡力抵抗,但對方兵馬眾多——」

北海烈插話。「有多少人?」

「起碼好幾百人。」那人停頓了一會兒,回憶慘烈的戰況。「我們本以為,他們是劫匪,但一交手才發現,他們壓根兒只想殺人。」他愈是回想,臉色愈蒼白。

秦不換走上前來,一只手臂按在對方肩上,輕拍了兩下。

「難為你了。」他說道,知道重述那場戰役,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是我命大,被砍成重傷,還能勉強逃進山林里。」他被路過的民家救起,因重傷而昏迷兩天兩夜,一清醒後就急忙趕回來。

始終沈默不語的舞衣,慎重地開口。

「你有听見響箭的聲音嗎?」她問道,雙手緊握著,掌心滲滿冷汗。這件事十分重要,關系著楚狂是否會再興兵攻打山狼。

在眾人的注視下,傷者搖頭。

「他們拿的是刀劍,沒人用弓。」

「全蒙著面?」她記得,搶奪絲綢的那群盜匪,也是蒙面行搶的。

「是的。」

舞衣不再追問,她抬起頭,注視著楚狂的側臉。

他表情陰惻,濃眉深鎖,早在殘兵的回答中听出端倪。

「老大,事情不對勁。」秦不換也察覺事有蹊蹺,俊美的臉龐,如今轉為青白。

這不只是屠殺,還是一樁精心設計的詭計。有人躲在幕後,刻意挑起兩方戰端,處心積慮要讓黑衫軍跟山狼互相殘殺。因為弟兄們被殺,他們全失去理智,就只有舞衣還頭腦清晰,堅持要先行尋找證據。

要不是有她的阻止,他們老早就全中計了!

大廳內無人開口,每個人均是神情凝重。傷者困惑地看著眾人,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伸手在已被砍得破爛的戰袍里亂掏。

「對戰時,有個被我斬死的家伙,懷里滾出這個東西。」他從袍里掏出一塊沾了血的令牌,慎重地擱在桌上。

瞬間,目光全投注在那塊鐵鑄的令牌上,雖然沾滿血污,但是上頭的鏤印仍清晰可辨。眾人的表情從困惑,逐漸轉為憤怒——

那塊令牌上,清楚地鏤著一個「南」字,證實了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匪徒,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南陵王。

大略交代完畢後,人們魚貫離開,大廳內只剩楚狂與舞衣。

他緊皺著濃眉,沒有說話。而她就坐在一旁陪著他沈默,知道他需要時間接納這項事實。

半晌之後,銳利的視線轉向她,眸光極為復雜。

「不是山狼。」舞衣輕聲說道,表情認真。

他緩緩點頭。「你對了。」

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影響他的判斷。但當線索一一浮現,他重拾冷靜後,整樁事件的枝微末節全都凝聚在一起。

倘若他的猜測沒錯,那麼,事實不只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怕也超過舞衣所能承受的——

舞衣點頭,小心地指向桌上的令牌,不願意踫著。「是南陵王在幕後操控一切。」

仔細推想,南陵王的確是最有動機的人,他垂涎浣紗城許久,前幾年還能保持溫文的假象,想動之以情,費盡力氣追求舞衣。但當她跟楚狂成親,面具就瞬間崩裂,他立即露出歹毒的本性。

那個男人不只仗勢凌人,甚至還使出這麼惡毒的計謀。她再度慶幸,自己當初選擇的是楚狂。

楚狂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肩膀,筆直地看入那雙清澈的眼兒里。

「不只是他。」

「還有同夥?」舞衣問道,努力思索著是哪方人馬會與南陵王聯手。

是那些流兵嗎?她曾經听說,南陵王招募大批匪徒,聚集了龐大的兵力。還是京城里,那些一蠢蠢欲動的奸臣嗎?據說,這些年來,南陵王也勤於跟那些人走動,似乎在籌擬著什麼——

楚狂神情極為嚴肅,緩緩地開口。

「記得《孫子兵法》第十三卷嗎?」

她俏臉愀然而變,聲音沙啞。「用間。」

間諜!

楚狂的意思很明顯。方府內,有南陵王的內間。

「不可能。」舞衣握緊雙拳,用力搖頭,嬌小的身軀緊繃著。

他點頭。

「不!」她嘶聲喊道,全力反駁。

他看著她,不言不語,目光中透著憐惜。

那樣的眼神,讓舞衣的心更加冰涼。

不,她不相信!他怎麼可以質疑她的親人?!

「不會的……不會的……」她輕搖著頭,反覆說道,語氣卻愈來愈弱。

楚狂克制著不忍,狠著心逼她正視那些事實。這對她來說,的確太過殘酷,但眼前危機四伏,他強迫她正視一切。

不只是他,就連聰慧過人的舞衣,也有著盲點。

那樁詭計,就是靠著他們的盲點,悄悄進行到現在。

「這是唯一的可能。」他沈聲說道

「不會是我的人,絕對不是!」舞衣雙手搗住耳朵,不肯听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盈滿淚水。

「那麼,南陵王如何知道出貨時間?又是怎麼查出虎帳弟兄的行蹤?」他緩慢地說道,注視著她。「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並不識字?」

她啞口無言。

「迎接卿卿的事情,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情,倘若襲擊是有預謀的,肯定是有人事先通知了南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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