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听話?」
「我——我考慮」舞衣低聲說道。
「考慮?」他眯起眼楮。
「嗯——那,我偶爾听你的話。」
楚狂看著她,眉頭沒有松開。
「或許我該考慮,在孩子出生前,都把你綁在床上。」他的心髒,無法再負荷更多的刺激。
舞衣咬著唇,為他的霸道懊惱極了,卻又無法生氣。
她嘆了一口氣,小腦袋擱回楚狂的胸膛上。「要把我綁在床上也行,但是,你也得留在上頭陪我。」她低聲說道,臉兒嫣紅。
那些霸道的行徑下,都掩飾著對她的關心,他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澎湃的情意。她逐漸懂得,在他看似粗魯的言行下,找尋他愛她的蛛絲馬跡——
愛情呵,未曾說出口,卻是那麼顯而易見,存在於每一個眼神、每一下踫觸。
暖風入羅帳,帳內人兒擁抱彼此,許久沒有分開。
兩天不到的時間,浣紗城出了好幾件大事。
先是虎帳被滅、卿卿被劫。接著楚狂興兵攻打山狼,妹子沒救回來,被抱回府里的,卻是昏迷不醒的妻子。
等到舞衣清醒,一個意料之外的歸客,在此時回到方府。
虎帳弟兄里,竟有人沒死!
這個消息傳遍浣紗城,黑衫軍群情激動,摟著歷劫歸來的弟兄狂吼著,興奮到極點了。那個全身纏滿紗布的傷者,在經過同袍們無數個熱情擁抱後,才被送進府里。
夏家兄弟湊到他身旁,七嘴八舌地搶著說話,想要追問細節。不只是他們,就連幾個阿姨,也圍在一旁,急著想知道詳情。
「別忙,等老大來,我再一並說了。」傷者的語氣有些虛弱。他受了重傷,還沒恢復呢!!
楚狂高大的身影,選在這時跨進大廳,懷中還抱著嬌小的舞衣。她身子剛剛恢復,他堅持不讓她自個兒行走,出入都必須由他抱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彷佛把她當成了瓷女圭女圭。
他抱著她,擱在主位上,才轉過身來。
「那麼,你可以開始說了。」他看著死里逃生的弟兄,表面上不動聲色,黑眸中卻翻騰著激動的情緒,只有站在他身旁的舞衣,才知道他其實欣喜若狂。
「老大,對不起,沒能保住卿卿姑娘——」
「先說虎帳弟兄們的事。」楚狂說道,下顎一束肌肉抽動著。「你們是遇上了什麼事?」
傷者點點頭。「三天前,我們護著卿卿姑娘的轎子,準備回浣紗城。但有一群人埋伏在山林里,我們還沒進入九山十八澗,就遭到伏擊。」
室內一片岑寂,眾人交換了個目光,卻沒有開口。
「說下去。」楚狂下令。
「我們盡力抵抗,但對方兵馬眾多——」
北海烈插話。「有多少人?」
「起碼好幾百人。」那人停頓了一會兒,回憶慘烈的戰況。「我們本以為,他們是劫匪,但一交手才發現,他們壓根兒只想殺人。」他愈是回想,臉色愈蒼白。
秦不換走上前來,一只手臂按在對方肩上,輕拍了兩下。
「難為你了。」他說道,知道重述那場戰役,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是我命大,被砍成重傷,還能勉強逃進山林里。」他被路過的民家救起,因重傷而昏迷兩天兩夜,一清醒後就急忙趕回來。
始終沈默不語的舞衣,慎重地開口。
「你有听見響箭的聲音嗎?」她問道,雙手緊握著,掌心滲滿冷汗。這件事十分重要,關系著楚狂是否會再興兵攻打山狼。
在眾人的注視下,傷者搖頭。
「他們拿的是刀劍,沒人用弓。」
「全蒙著面?」她記得,搶奪絲綢的那群盜匪,也是蒙面行搶的。
「是的。」
舞衣不再追問,她抬起頭,注視著楚狂的側臉。
他表情陰惻,濃眉深鎖,早在殘兵的回答中听出端倪。
「老大,事情不對勁。」秦不換也察覺事有蹊蹺,俊美的臉龐,如今轉為青白。
這不只是屠殺,還是一樁精心設計的詭計。有人躲在幕後,刻意挑起兩方戰端,處心積慮要讓黑衫軍跟山狼互相殘殺。因為弟兄們被殺,他們全失去理智,就只有舞衣還頭腦清晰,堅持要先行尋找證據。
要不是有她的阻止,他們老早就全中計了!
大廳內無人開口,每個人均是神情凝重。傷者困惑地看著眾人,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伸手在已被砍得破爛的戰袍里亂掏。
「對戰時,有個被我斬死的家伙,懷里滾出這個東西。」他從袍里掏出一塊沾了血的令牌,慎重地擱在桌上。
瞬間,目光全投注在那塊鐵鑄的令牌上,雖然沾滿血污,但是上頭的鏤印仍清晰可辨。眾人的表情從困惑,逐漸轉為憤怒——
那塊令牌上,清楚地鏤著一個「南」字,證實了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匪徒,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南陵王。
大略交代完畢後,人們魚貫離開,大廳內只剩楚狂與舞衣。
他緊皺著濃眉,沒有說話。而她就坐在一旁陪著他沈默,知道他需要時間接納這項事實。
半晌之後,銳利的視線轉向她,眸光極為復雜。
「不是山狼。」舞衣輕聲說道,表情認真。
他緩緩點頭。「你對了。」
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影響他的判斷。但當線索一一浮現,他重拾冷靜後,整樁事件的枝微末節全都凝聚在一起。
倘若他的猜測沒錯,那麼,事實不只大出他意料之外,只怕也超過舞衣所能承受的——
舞衣點頭,小心地指向桌上的令牌,不願意踫著。「是南陵王在幕後操控一切。」
仔細推想,南陵王的確是最有動機的人,他垂涎浣紗城許久,前幾年還能保持溫文的假象,想動之以情,費盡力氣追求舞衣。但當她跟楚狂成親,面具就瞬間崩裂,他立即露出歹毒的本性。
那個男人不只仗勢凌人,甚至還使出這麼惡毒的計謀。她再度慶幸,自己當初選擇的是楚狂。
楚狂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肩膀,筆直地看入那雙清澈的眼兒里。
「不只是他。」
「還有同夥?」舞衣問道,努力思索著是哪方人馬會與南陵王聯手。
是那些流兵嗎?她曾經听說,南陵王招募大批匪徒,聚集了龐大的兵力。還是京城里,那些一蠢蠢欲動的奸臣嗎?據說,這些年來,南陵王也勤於跟那些人走動,似乎在籌擬著什麼——
楚狂神情極為嚴肅,緩緩地開口。
「記得《孫子兵法》第十三卷嗎?」
她俏臉愀然而變,聲音沙啞。「用間。」
間諜!
楚狂的意思很明顯。方府內,有南陵王的內間。
「不可能。」舞衣握緊雙拳,用力搖頭,嬌小的身軀緊繃著。
他點頭。
「不!」她嘶聲喊道,全力反駁。
他看著她,不言不語,目光中透著憐惜。
那樣的眼神,讓舞衣的心更加冰涼。
不,她不相信!他怎麼可以質疑她的親人?!
「不會的……不會的……」她輕搖著頭,反覆說道,語氣卻愈來愈弱。
楚狂克制著不忍,狠著心逼她正視那些事實。這對她來說,的確太過殘酷,但眼前危機四伏,他強迫她正視一切。
不只是他,就連聰慧過人的舞衣,也有著盲點。
那樁詭計,就是靠著他們的盲點,悄悄進行到現在。
「這是唯一的可能。」他沈聲說道
「不會是我的人,絕對不是!」舞衣雙手搗住耳朵,不肯听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盈滿淚水。
「那麼,南陵王如何知道出貨時間?又是怎麼查出虎帳弟兄的行蹤?」他緩慢地說道,注視著她。「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並不識字?」
她啞口無言。
「迎接卿卿的事情,只有極少數的人知情,倘若襲擊是有預謀的,肯定是有人事先通知了南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