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漢記(上) 第12頁

苞那筆龐大得讓他感到頭疼的財富相比,方舞衣在這樁婚約里的地位,逐漸變得重要。

起先,他是為了財富,才答應了這樁婚事,而如今——

她略微彎腰,用白女敕的小手為他翻頁,身上的薄綢因這動作而扯緊,縴細的腰、胸前賁起的柔軟曲線,都顯露在他眼前。

楚狂黑眸中的光芒已轉為深濃,審視著舞衣,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房中,以及在臨水回廊上的吻。

他清楚地記得,在薄綢衣衫下,是多麼誘人的嬌媚身子——

「這些是刺繡署的——」她盡責地解釋。

楚狂抬起手,制止她的話語。

「我不看了。」他簡單地宣布。

懊死!當他的,正為想要她而疼痛鼓動著時,他哪還有什麼鬼心情去看簡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所有理智,克制著立刻抱起她,回房徹夜歡愛的沖動。

舞衣咽下一聲嘆息。

「先休息一會兒,我們晚些再看。」她轉過頭,對著春步吩咐。「去端些茶跟小點來。」

「端菜來。」楚狂得寸進尺,蠻橫地說道。

春步因為生氣,膽子也大了,對著那張可怕的酷臉大嚷。

「上哪兒端菜?廚房里都蓋鍋收刀了。」哼,打從這些男人進城,她就麻煩不斷,忍耐早已瀕臨極限,即將爆發。

舞衣舉手,對春步搖搖頭。

「我來做。」她打起所有耐心,對他微笑。「楚將軍想吃些什麼?」

「有什麼就端什麼上來,盡快上桌就好。」

「那就用豆苗炒些雞片,做些魚皮餛飩,來道酥炙野鴿。」俊臉仍是繃著,看似對這些菜提不起多大興趣,舞衣又補上一句。「再端上一壇好酒來。」

丙不其然,听見「酒」字,濃眉總算松開了。

她淡淡一笑,囑咐春步再拿些簡冊來,最好能讓楚狂再看上幾本,之後才轉身離開書房,往廚房走去。

夜深人靜,廚子們早睡了,虧得她廚藝不差,夜里還能變出個一桌酒菜。看楚狂平日的食量,她早該知道,他要是夜不入睡,肯定要再吃上一頓。

她輕哼著小曲兒,炒好豆苗雞片,轉動鐵叉,控制著烤野鴿的火候,一面分神包著魚皮餛飩。

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廚房。

「小姐,那個人在叫你。」春步踏進廚房,連楚狂的名字都不肯喚。不知為什麼,她嘴角噙著笑,先前怨懟的神情減了不少。

舞衣取下野鴿,用竹筷試著味道。「不是要他好好看簡冊嗎?」

「他不肯看啊!」春步聳肩。

「把魚皮餛飩下鍋,熟了後一起端進書房。」

「是。」

舞衣行色匆匆,又走回書房,心里直納悶。她不是為他下廚去了嗎?他又找她做什麼?嫌她做菜太慢嗎?

推開書房的門扉,映入眼簾的,是楚狂的臭臉,以及滿桌的簡冊。看來春步存心激怒他,盡是把簡冊堆在他面前,故意要礙他的眼。

「酒菜再一會兒就好了。」她走到桌案旁,隔著搖曳的燭火,跟他四目交接。

濃眉仍沒有松開,注視著她在火光下嬌美的模樣,半晌後才抬起手,指向桌上的簡冊。

「那讓別人去做就好,你不許離開。」他霸道地說道,發現缺少她的陪伴,這些簡冊看來更加面目可憎。

「要我為你解說?」

他搖頭。「念給我听。」

「那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我要你念。」

舞衣聳肩,不再堅持,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其中一冊。她的動作突然停頓,接著慢條斯理的,將視線滑過桌上的所有簡冊,清澈的眼兒,最後落在那張陰霾的俊臉上。

「這些帳冊,你都翻過了?」她淡淡地問道,輕翻書頁。

楚狂不情願地點頭,往後一靠,閉上雙眸,不去看她。

「我要你念。」他重復著命令。

她拿起帳冊,舉到面前,紅唇上噙著一絲笑。縴細的蓮步走到另一張木椅旁,等到坐定了,她才打開書頁,開始簡述款紗城內種種事業。

「練染作坊六個,分青、絳、黃、白、皂、紫六色,有六十間屋子,工人兩百四十人,一句可染布一千八百疋——」

舞衣的嘴上念著,眼兒卻未曾落在書頁上,反倒盯住閉目不語的楚狂。她在心中猜測,他是正在傾听,還是已經睡著了。

清脆悅耳的嗓音,伴隨陣陣薰風,在夜里回蕩。

黃昏時分,用完晚膳,花圃的僻靜角落,多了個身影。

徐香撫著發上珠釵,正要回房休息,走到轉角,卻被站在那里的春步嚇了一跳。

只見春步愁眉苦臉,眼里含著淚,頭頂上端著銅盆,盆里裝滿了水。她的雙手扶住銅盆,戰戰兢兢地捧著,怕稍微搖晃,里頭的水就會溢出來。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徐香詫異地問。

春步低著頭,咬著下唇,清麗的小臉上盡是委屈。

「被小姐罰了。」她小聲回答。

徐香挑眉,更加詫異。這倒是稀奇,舞衣生性寬厚,從不苛待僕人,春步又是最貼身的丫鬟,若不是做了天大的錯事,舞衣哪會罰她?

「你做了什麼?」

春步搖頭,將唇咬得更緊。「小姐交代,不許說。」

徐香愛莫能助,拍拍小丫鬟的肩膀,這才轉身走回自個兒屋里。舞衣雖然善良,但賞罰分明,一旦下了令,可不是旁人勸說得動的,即便是她這個總管去說情,大概也沒有什麼用處。

太陽下山,月兒升起,四周變得幽暗,連宅子里也逐漸沒了聲音,眾人都已入睡。當春步頂著銅盆,在花圃旁站了三個時辰後,秋意才現身。

「好了,擱下吧。」

春步咬著唇,眼眶含淚,還不敢松手。

「擱下吧,是小姐要我來的。」秋意說道。

听見是舞衣首肯的,春步全身一松,急著想把沈重的銅盆放下。但端得太久,雙手都在發顫,她手一軟,水盆嘩的跌在地上,水花濺得她一身濕。

身體辛勞、心里難受,春步一時悲中從來,坐在地上便哭了起來,縴細的肩膀抖個不停。

「往後可別再淘氣了,小姐心地好,不代表她能放任你胡鬧的。」秋意嘆氣道,拿起銅盆。

春步抽抽噎噎地點頭,全身濕淋淋的,看來十分狼狽。

「別哭了,我已經替你燒好熱水,先去洗個澡,之後早些去睡了。」她扶起春步,經過回廊,順著彎曲的流水走去。

浣紗城內流水處處,終年水脈不歇,有些地上只消插上一根竹筷,拔起來後就涌出一線清泉。

方府內也有一眼泉,水清見底,水質甘冽,前代主母當家時,就交代用竹籬圍好,讓女眷們能在此戲水或沐浴。

夜深人靜,水泉處半個人影都沒有。秋意點上燭火,把銅盆擱下,去端熱水。

春步淚水未乾,加上雙手發抖,弄了好半天,才能把小襖袍月兌下。燭火之下,她粉女敕的身子上,只穿著一件淡紅色的兜兒,縴細而可愛。

入夜之後,水溫驟降,她不敢下水,只敢先用泉水洗臉,一面解著兜兒上的繩結,兜兒解到一半,肌膚有大半已經暴露在空氣中。她一面月兌著衣裳,一面委屈地哭泣。

都是那個臭男人、都是那些臭書,害她——害她——

背後有聲音響起,她回過頭,月兌下兜兒,以為是秋意端來熱水。

「秋意,我——」話還沒說完,她目瞪口呆。

走進水泉處的不是秋意,而是兩個高大的男人,她認得出來,這兩人是楚狂身邊的夏家兄弟。如今,他們正瞪大眼楮,猛盯著她瞧。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秋意這才出現,端著滿盆的熱水,一邊把竹籬門關上。「快點沐浴,等會兒——」咦,這兒人怎麼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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