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這是……」趙乙也糊涂了。
慕容飛雲一臉慎重。「趙乙,我給你一道最後的命令,保護瑜兒,將她平安送到鳳帝跟前,交給鳳帝。」
「什麼?」趙乙不明白,這盛京一行,也察覺了慕容飛雲和余瑜間的曖昧清事,這二人生死相許,值此危急時刻,更應攜手共抗強敵,怎麼將軍突然要他送走余瑜,還是送到對頭手中?
「趙乙,我實話告訴你,瑜兒就是鎮國將軍遺孤,也是十三年前你從我房中帶走的小女孩。你曾經害我失去了世上最重要的寶貝,念在我們兄弟一場,我不與你計較,今番形勢危險,我再將她交托給你,你務必護她周全,否則……」這是慕容飛雲生平第一次對這名為主僕、卻情勝兄弟的近衛說重話。「你就提頭來見吧!」
趙乙一震。「末將領命,誓死護衛余姑娘平安。」
「很好,你立刻送她去見鳳帝,謹記,七日內不得讓她醒來。」
「但將軍,這里……」
「守城之戰,我早有準備,襄城里沒有你用武之地,你只要幫我保護好瑜兒,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慕容飛雲連連揮手,催他快走。
趙乙狠狠一咬牙,雙膝跪地,咚咚咚地,給慕容飛雲磕了三個響頭。「末將叩別將軍。」
以他的智慧,根本猜不出將軍有何妙計,但他看得出將軍有隱衷,才會珍而重之地將余瑜相托;此行一別,不知有無再見之日,這鐵錚錚的漢子虎目也泛了水霧。
「去吧!」慕容飛雲轉過身,實不舍余瑜就此離去,但亂世兒女沒有太多選擇,他這個軍神再神,也只是個人,操控不了全局。
趙乙不再多言,抱著余瑜,轉身出了將軍府。
待身後腳步聲完全消失,慕容飛雲眼眶也通紅了。
「老天啊,保佑我!瑜兒啊,千萬要等我。」他腳下一個用力,青石地磚裂開寸許縫隙。「來人,備戰!」
隨著南朝大將軍,有著軍神稱號的慕容飛雲一聲令下,南朝與鳳皇朝歷史性的一仗開打了。
七日後,余瑜茫然醒轉,但覺一種焦糊味撲鼻而來。
「什麼東西,好臭。」她坐起身,訝異地發現跟前只有一個淚流滿面的趙乙,心頭一震,驀地想起慕容飛雲點她穴道一事。
慕容飛雲為什麼要點暈她?趙乙為什麼在哭?
她跳下床,一手揪住趙乙衣襟。「慕容飛雲呢?」
「將軍、將軍……」趙乙痛哭失聲。「死了,他死了,嗚嗚嗚……」
余瑜如遭電擊,登登登後退三大步。「不可能,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死?」他說過要和她白首偕老的,怎麼會死?
趙乙哭哭啼啼地說了慕容飛雲如何囑咐他保護余瑜,送她到鳳帝跟前,鳳軍又是怎麼攻襄城,兩軍血戰七日夜,江水為之遍紅,就在昨日,鳳軍終于攻入襄城,大將軍慕容飛雲自焚殉國,如今,襄城已落鳳帝手中。
「他……殉國……」為什麼?為什麼?慕容欽那樣的皇帝值得他以身相殉嗎?在他的忠心面前,他們的愛情何其淺薄,所以他說撒手就撒手,毫不顧念她一腔柔情,萬般愛戀?
既然如此,他何苦與她互換信物,許諾終身?
「慕容飛雲,你這無心負情之人,我恨你……」恨字出口,一絲鮮血掛上她唇角;她面色蒼白,已然憂心成疾。
「余姑娘……」趙乙快嚇死了,前回慕容飛雲嘔血,險些就進了鬼門關,今日余瑜還來這一套,但七巧還魂丹早已用掉,她若有個萬一,讓他有何顏面下黃泉見大將軍?
「慕容飛雲的尸首呢?」她忽爾大吼,神色淒厲,如妖鬼索魂。
「這還……還沒找到……」面對傷心過度,已失平常的余瑜,趙乙連話都說不清了。
「慕容飛雲——」她一聲淒嚎,身形如利箭,飄射出房。
一出大門,余瑜四下一張望,便知自己正在襄城內,但此刻城內滿目瘡痍,尸首雖已收拾干淨,但濃厚的血腥味猶自凝聚不散,可見那七日的戰況有多激烈。
她認準將軍府的方向,身形一層,如流星電閃,空中只留殘影片片,人已至將軍府。
「慕容飛雲!」她放聲尖嘯,不意卻見到鳳帝身影。
這一代霸君生得並不英俊,方鼻闊口,額頭高聳,卻威嚴天生,讓人望而生長;此刻他一身青衫,立在已燒成灰燼的將軍府內。
「你醒了。」鳳帝道。
余瑜強抑下滿腔悲憤,斂眉垂首,幾滴珠淚落下,揚起半絲粉塵。「參見陛下。」
「行軍在外,不必那麼多禮節。」這是鳳帝的習慣。他馬上得天下,軍令嚴苛,卻不喜繁雜俗禮。「朕也在找慕容飛雲,倒要問問他,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兩句話?」她訝然抬頭,淚盈子睫。
鳳帝遞給她一張紙,上頭書著︰「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余瑜看了,也是一頭霧水。
「這是慕容飛雲火焚將軍府前,交給一名親衛,讓他送到朕跟前的。」鳳帝解釋。
「啟奏陛下,挖到一條地道。」忽有兵士來報。
鳳帝說道︰「環環相扣啊,好個慕容飛雲,余卿家,不如與朕一同去看看軍神給朕的大禮吧!」
余瑜點頭,心里卻越來越糊涂,慕容飛雲為何要特意送信給鳳帝?還有將軍府內幾時有地道了,她怎麼不知道?
兩人來到地道入口處,地方並不大,鳳帝與余瑜在一隊兵士的保護下進去,這一走,才知這條秘道竟貫穿整座襄城。
約莫半日,出了地道,只見到一間石屋,建在江畔。
鳳帝命人打開石屋,入眼處整整齊齊一百零八條攔江索,旁邊另置火油百桶。
鳳帝恍然大悟,仰頭大笑。「好好好,好個慕容飛雲,好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余瑜還是搞不清楚狀況。「陛下此言何意?」
「余卿家睡了七日,所以不知這七日每天吹的都是東南風,你想想襄城與我軍營帳的位置,倘若慕容飛雲命人在江河中埋下攔江索,再于上游傾倒火油,一把大火之下……」
「風助火勢,屆時……啊!」余瑜一頭冷汗。這一計若讓慕容飛雲順利執行,鳳皇朝百萬大軍必成灰燼。「但是……這些東西為什麼擺在這里?」
她不明白,慕容飛雲既有必勝把握,一把火燒掉百萬鳳軍,鳳皇朝國力再強,恐怕也無力再戰。但最後又為何不行此計?反而與鳳軍一刀一劍拚殺,落得最後自焚殉國的下場?
「余卿家不是與慕容飛雲互許終身,難道還不知他的心意?」鳳帝笑道。
余瑜滿面羞紅,但經此提醒,也靜下心神,將事情反復思索,也模糊地有些明白了一切。
「請問陛下,戰前襄城百姓是否早已轉移?」
鳳帝點頭。
「臣明白了,慕容飛雲並無心與鳳軍爭高下,甚至……」
「卿但說無妨。」
「慕容飛雲其實是存了助陛下取南朝的心思。那七日的爭戰,慕容飛雲必是計謀百出,傾盡滿月復韜略後,便假藉自焚遁走。至于留下的這些攔江索和火油,意在威嚇陛下,不得苛待南朝百姓,否則他隨時會在鳳軍背後反戈一擊。」知道慕容飛雲沒死,千方百計不過是在為南朝百姓謀生路,余瑜心湖激動,更勝眼前江河翻騰。
她沒有愛錯人,這個男人有勇有謀,胸懷仁慈,又不迂腐,一腔赤誠,可鑒鬼神。
她恍然想起他提過讓她等他,等什麼?約莫就是這個了。他並未拋下他們的金石之盟,他會回來的,她堅信著。
「沒錯。」望著滔滔滾滾的江河,鳳帝回思那七日之戰,不得不佩服慕容飛雲對水戰之精通確實有鬼神莫測之能︰奈何他始終不歸順鳳皇朝,卻選用如此麻煩的計謀教導鳳軍水戰可用之處,未了還來個威脅,真是……「難道朕是如此量小之人,連區區一方百姓都不能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