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夠無賴。」鳳帝一手指著城門。「今日孤就是不讓開門,你想怎樣?」
他試圖以余瑜生死逼慕容飛雲就範,莫怪他手段陰狠,放這樣一個人逍遙民間,他的龍椅坐得實在不安心。再說慕容飛雲的領軍本領如此高超,不善用,真乃國家損失。
「那小人……抵死不從。」這話夠古怪,從慕容飛雲嘴里說出,倒顯得鳳帝似妓寨老鴨,正在逼良為娼。
鳳帝久聞軍神威名,與慕容飛雲對陣襄城時,也吃夠了他的苦頭,當時只覺此人是為戰爭而生,對戰局判斷之敏銳,堪稱天下第一。卻不知其人本性如此無賴,不過幾句話,就把向來自認肚中可撐船的他氣得額冒青筋。
慕容飛雲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就在眾人面前丟進嘴里。
「你吃的是什麼?」鳳帝大驚。
慕容飛雲氣若游絲。「毒藥。」
「你……」鳳帝已不知如何說了,慕容飛雲不肯投效鳳皇朝,卻願助他天下一統;甘心兩袖清風,也不接受高官厚祿,是為求留名青史嗎?那他就不該再出現,默默地歸隱,但他卻又現身了,就為了一個女人……現在說他痴情,他竟隨意就舍命,顯然不顧在前方誘敵的余瑜安危。「你簡直莫名其妙,把余將軍置于何地?」
「嘿嘿,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入黃泉嘛……那當然是做一對鬼夫妻嘍!」慕容飛雲仰頭噴出一口血來。
「少爺!」趙乙急撲上前,抱住慕容飛雲。
「瑜兒。」慕容飛雲輕輕地說出兩個字,雙眼一閉,竟已無氣息。
「少爺!」趙乙撫尸大哭。
鳳帝瞠目結舌半晌,長吐口氣。「瘋子……」
「開門!」趙乙哭了片刻,抱起慕容飛雲尸身,沖向城門。
「趙兄弟,你冷靜點。」事情怎會變成這樣?關副將也昏頭了;但他也不敢私開城門,畢竟,那門是鳳帝下令關的。
「我說開門!」趙乙用蠻力去撞門。
「住手!」鳳帝大怒。「人都死了,你要抱著他的尸體去哪里?」
「少爺死前只惦著余姑娘,我就要帶他去見余姑娘,你快給我開門!」別人或許會對鳳帝客氣,趙乙卻不會,他一生只認定一個主子,便是慕容飛雲。
鳳帝看著趙乙的堅持,想起慕容飛雲的狡猾,以及他詐死的前科……這樣一個驚世絕艷的軍事天才,可能輕易就死嗎?
但趙乙的悲傷不是假的,這個莽大漢不懂得演戲,他如此哀慟,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慕容飛雲真死了。第二,慕容飛雲又騙了他。
但慕容飛雲連續兩次欺瞞下屬,他就不怕趙乙此後再不忠心?
鳳帝拿不定主意,接二連三讓慕容飛雲假死而遁,他太沒面子;但慕容飛雲若真死了,連臨死前的遺願都要阻攔,又顯得太沒人情味。
這城門到底是開或不開呢?
趙乙已經氣得把牙齒咬得嘎嘎響。「開門、開門、開門……」
「陛下。」關副將跪下來了,幾度欲言又止,想為趙乙求情,卻不知從何說起。
半個時辰後,鳳帝嘆口氣,終于揮手下令開城門。
趙乙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趙乙走後,關副將就陪著鳳帝站在城門邊……本來是就近相陪啦!但趙乙一離開,也不知從哪里的陰暗處冒出一隊黑衣武士,就把鳳帝圍起來了,所以關副將只能站很遠地相陪。
但仔細一想也很正常,一國至尊出游,不可能一個侍衛都不帶,剛才沒有人陪著,是鳳帝刻意下令讓人隱在暗處;關副將猜測那與服藥自盡的男子大有關系,他不知男子的真正身分,先前只以為是余瑜的愛人,現在嘛……不敢去想,猜測太多機密對小命有害。
如今關副將唯一想知道的是,這等在城中的兩萬兵馬還要不要去救援日前出去引誘蠻族軍隊的余瑜?
若要救人,腳步可得加快了,否則一路軍被蠻族殲盡了,一路軍才到,也沒意思了。
不救人的話……那就只有看著前頭三萬軍隊送死了。
必副將擔心得要命,想對鳳帝進言,但幾度開口,迫于至尊威嚴,結結巴巴的,一個清晰的字都吐不出。
不多時,關副將已經汗濕衣甲,急得面色青白。
「關副將听令。」終于,鳳帝發話了。「兩萬兵馬立即出發,配合余將軍,圍殲蠻族。」
鳳帝已經隱隱猜到了慕容飛雲的打算,不外乎又是詐死,而且還是一雙。
但……也罷!今朝若能了結蠻族這一後患,是該暫息刀兵,給鳳皇朝一個休養生息的時間了,畢竟經年累月的打仗,國庫的消耗實在巨大。
而既然要休養生息,有沒有軍事奇才相助就不重要了,不如放慕容飛雲和余瑜自由,那兩人雖然屢屢頂撞他,卻終究于國有大功,難道要逼死功臣?那等小人行為他還不屑做。
想通後,鳳帝哈哈大笑,決意再不提有關慕容飛雲和余瑜之事。
兩名絕世將才從此淹沒在滾滾紅塵,再不復其璀璨本色。
余瑜率領前頭部隊與蠻族聯軍在黃土坡打了兩天,第一天不分勝負,第二天小敗,遂收攏戰線,原地扎營。
她得在這里跟蠻族聯軍糾纏三天,等待稍後出發的慕容飛雲率領後續部隊對蠻族聯軍做出圍殲之勢,然後里應外合,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暴熊族長首勝大喜,幾乎把老底都掏出來等著跟余瑜對陣。在他想來,所謂的平遼將軍也不過爾爾。
余瑜嘛……覺得很煩,坐在營帳里把玩著金鎖,想念著慕容飛雲。
人果然不能太享受,三年的相思都忍了,兩日的別離卻令她如坐針氈。
他好嗎?重陽城可不比襄城,縱已入春,早晚依舊寒涼,一個下小心就要患傷風。
再度見面發現他身體差了好多,想當年他身為南朝大將軍,鎮守襄城時威風凜凜,與鳳罩交戰,熬上三個日夜依舊談笑自如。
現在可不行了,兩鬢添了白發,稍微操勞一下就要咳嗽,北地的燒刀子連一口都喝不得,前幾天不知道哪個該死的灌了他一杯,害他頭疼了兩天。
「養了三年傷,還是一副破身體。」她實在無法想象當年他自襄城詐死時受了多嚴重的傷,休養如此之久猶末平復。
趙乙是很忠心,可惜不細心,沒她在慕容飛雲身邊照看著,叮囑他吃藥、喝補品,她就是不安心。
說來真不該讓他參與這場戰事的,刀劍無眼,要有個萬一,她怎麼辦?
她越想越心慌;一個面臨蠻族聯軍壓境都能神色不改的女將軍,唯獨對一個「情」字,痴痴纏纏。
不知不覺,天色漸亮,伙頭軍已經開始埋鍋造飯了。
有親兵將早膳端進她營帳,卻見他們的平遼將軍正對著一只金鎖發呆。
「將軍。」親兵將早膳放在余瑜面前的幾案上。
烏嗚嗚——
號角響、戰鼓擂,是蠻族進攻的信號。
「將軍。」探馬來報。「蠻軍已齊集在前方三里處,看樣子是要發動總攻了。」
「左、右翼先攻,中軍下動。半個時辰後,左翼佯敗退回中軍,再過半個時辰,讓右翼也回來,成圓陣形防守,靜待二路軍訊號,一起圍殲蠻軍。」第三天了,慕容飛雲應該已經率領二路軍進入草原了吧?
她只看過慕容飛雲打水戰,沒見過他打陸戰,到底行不行啊?這弓馬之術,可非一朝一夕就能精通。
「唔!」頭好痛,每個人談感情的時候都是這樣煩的嗎?她記得爹娘、大哥大嫂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洞房花燭夜掀了蓋頭,一切便成定局,沒見過他們誰這樣心神不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