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莊嚴的心情拾起筷子,撥了些許米飯放進嘴里,米粒均勻地散開,然後是一股帶著些許黏性的甘甜重重地纏住了舌頭,在她的唇腔里轉化出言語也無法形容的美妙滋味。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那故鄉的田園風光、赤著腳在水田里踩踏的感覺、一些喜歡在田里玩耍的小動物,比如青蛙、泥鰍之類的,牠們總愛搔得她腳底又麻又癢,然後一個站立不穩,在田里跌成一個泥水人兒。這時,爺爺會大笑,母親會揪著她的耳朵吼罵著讓她回家去換衣服。
可是新衣上身也頂多只能維持五分鐘的潔淨,之後,她又鑽進了一望無際的田園里,也許爬樹,也許掏幾顆鳥蛋,晚上回家加菜。總之,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是很難干淨幾分鐘的。
那時,她是家里的老大,村里的孩子王,每個人都听她的,她一聲令下,可以叫十幾個孩子把半座小山丘弄個雞犬不寧。
曾幾何時,孩子王長大後變成了家里的黑羊、不肖子。世間就是這麼奇怪,沒有一定的對,也沒有一定的錯。
到底是她變了?還是他們變了?或者這整個世界都改變了,只有她沒變,也改變不了,所以融不進新的社會中。
她低著頭,慢慢吃著飯,回想童年那一段種田的歲月,她真的好懷念、好懷念。
丁絡在一旁看出了她心頭糾結難解的感受,這種身邊所有人都說你錯了、要你改變,偏偏你卻改變不了,因而受盡排擠和打壓的滋味他也品嘗過,真的很無奈。
可是親朋好友都說對的事,就真的是對嗎?丁絡也是家里的黑羊,他就不覺得自己有錯。
不過這種體認需要漫長的時間去領悟,所以他也不打擾她,只是用著充滿愛憐和感同身受的眼神望著她,靜靜陪在她身旁,看她一口飯,一滴淚。
他的心沉重地擰攪著,連靈魂都劇烈地震蕩。
她幾乎是一粒米、一粒米地品嘗,終于在一個小時後,她吃完了那碗飯,抬起頭,迎上他感同身受的目光。
他真的很了解她。她對他露出一抹淒涼中帶著滿足的笑。
「謝謝你,這里的飯……很好吃。」尤其他費了這麼多心思觀察並理解她的興趣,然後帶她來經歷這麼一場別開生面的蜜月旅行。
她甚至可以品味出那每一粒米中都包含著他濃濃的感情……不,他做的其實不只這樣。她踏一下腳,感受到包裹雙腳的鞋子是那麼地舒服與合適,不是對一個人用盡了心思,怎麼能做到如此完美?
這個男人,深情到就算是一塊冰也會被他融化,更何況是她呢?
丁絡心醉神迷地看著她的笑,那麼樣地艷,宛若秋風中翩然翻飛的紅葉,襯著藍天,無比地瑰麗。
他只覺心底對她的愛意又瘋狂地滋長起來,他得緊緊地咬住牙根,才能忍住一手將她擁進懷里、恣意親吻的沖動。
他忍得身體都開始顫抖了,終于可以讓自己平靜地說出一句話︰「既然妳喜歡,那麼……我們再去試試益全香米,或者美濃米,妳覺得怎麼樣?」
她覺得怎麼樣?她感覺身體暖呼呼的,像是被裹進一襲上好的天鵝絨里,軟綿綿,無比地舒服。
他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具有蠱惑力,她不知道。
情不自禁,她輕輕地點頭,那股曾在心頭盤旋,卻被她強自壓下的異樣情緒立刻月兌離控制,瘋狂滋長起來,讓她有點不敢去看丁絡,可是又忍不住想去瞧。
然後,她偷瞄一眼他憨厚的面龐,濃眉大眼、闊鼻方唇,是不怎麼英俊啦,卻有一股穩若盤石的味道。
她的臉又莫名其妙熱了起來。真是奇怪,最近只要接近丁絡就會這樣,難道他身上帶病毒讓她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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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池上,丁絡和姚瑤算是平靜安詳地享受他們的蜜月旅行。
但遠在台北的龍易飛卻已經快發瘋了。
丁兆已經得知姚家那間空頭公司易主的消息,偏偏,那個新上任的董事長還是自己的兒子丁絡。
除非丁兆得了老年痴呆癥,否則他心里一定會起疑的,哪這麼巧,丁絡和姚瑤一結婚,姚家那對老天真就立刻把公司轉移到丁絡名下。
當然,也有可能是姚瑤的父母太欣賞丁絡,所以干脆把家里所有產業都交給丁絡去打理了。
可是丁絡就這麼干脆地接手嗎?如果是十六年前,年方十九、什麼都不懂的丁絡,突然有人送他這麼大筆資產,他是有可能接受的。
但已經三十五歲的丁絡,早知丁家是以混幫派起家,丁兆喜歡用什麼手段去坑害別人,他一清二楚,卻還傻傻地接下姚家那塊燙手山芋,動機就令人懷疑了。
丁兆下了嚴令,讓手下全體出動去調查丁絡與姚瑤的一切資料。不過三天時間,包括他們小時候喝什麼品牌的女乃粉、包尿布到幾歲、小學畢業時成績是多少……等等消息一條條被送到丁兆面前。
丁兆很快判斷出之前丁絡告訴他那些話,比如跟姚瑤看對眼,幽會了一年,兩情相悅、已經懷孕等,全是謊言。
尤其假掰懷孕這件事最讓丁兆生氣,一個他夢想許久、以為就要到手的孫子平空飛了,他的火氣直冒了三萬丈有余。
丁兆可以容許丁絡叛逆,小孩子不懂事,總會做出一些月兌軌的事,只要讓他吃點苦頭、再給他說些道理,他很快會明白什麼才是真正做人的道理。
所以丁絡十九歲那年的反叛行為,丁兆只是稍稍懲罰他一下,很快就原諒他了。
但丁兆無論如何無法容忍丁絡的欺騙,這是對他無上權威的一種挑釁,他要不立刻將火頭掐熄,未來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循此途徑對他不利。
混黑道的人,刀口舌忝血的日子過久了,早就習慣來自外頭的打擊,但萬萬不能容忍內部的叛變。這種叛徒,在丁家幫派未解散之前,一旦被發現,都是活活削了去血祭的。
所以這回丁兆放過了姚家,那對老天真基本上已經玩完,再去搞他們也沒意思了,由得他們去自生自滅吧!
丁兆發了狠重重地打擊丁絡,要讓他明白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對、是為了他好、他不能幫忙也就算了,還敢給他添亂子,該死!
但丁絡遠在池上,正快樂地度蜜月,又怎麼感受得到丁兆的沖天怒火。
結果頭一個遭殃的就是龍易飛。
丁絡和龍易飛基本上已經算是一個共同體,他們的公司、事業、財產幾乎是不分開的。
雖然丁絡警告龍易飛,要他小心丁兆的怒火會讓兩個年輕人十年辛苦一朝喪盡的恐怖,龍易飛也加快腳步隱藏那些財產,可他畢竟還年輕,很多的人脈和經驗沒有丁兆豐富,他不過將網路上那些虛擬商店處理了一半,丁兆的報復行動就撲天蓋地而來了。
僅僅半天的時間,那些虛擬商店徹底完蛋。
丁絡和龍易飛私底下偷偷購進的股票、基金什麼的全被凍結。
十年辛苦啊!也就夠讓丁兆折騰一天。
龍易飛簡直欲哭無淚,想通知丁絡,那小子的手機又打不通。他哪里知道丁絡徹底毀了那個號碼呢?
眼看著丁絡和龍易飛的財產也就只剩下瑞士銀行,那個號稱任何政治、利益都無法干涉其運作的偉大金融機構戶頭里的些許現金了。
既然擋不住丁兆的報復,龍易飛索性也不擋了,直接窩回那個他最痛恨的老家休養生息。
不過基于朋友道義,龍易飛還是在回老家前,親自去找了丁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