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關靳封卻听得只想昏倒,一聲喝罵出了口。「你瘋了——」
「妗粼!」適時,岳夫人催促的聲音再度傳來,壓過他的聲音,沒教岳妗粼發現他。
「來啦!」岳妗粼不敢再耽擱,趕忙將所有衣箱都翻過來,終于在最角落的箱子里找到父親的藥。
她轉過身子才想走,窗旁一道黑影掠過眼角。
「那是什麼?不像神、也不像鬼,倒像個人影耶……」心頭暗凜,該不會有賊想乘亂打劫吧?
她故作不知地繼續走,那抹影子一動也不動,看來是個很謹慎的賊。
她想轉回去捉他,卻知自己絕非他的對手。他就站在窗戶邊,只要她一妄動,他翻個身立刻走人,她就算追到天邊也沒用。
只好想辦法引他出來了!她轉著腦子,腳下不敢停,急急步出大門。
「妗粼。」岳夫人看見她,松口氣,迎上來。「瞧你動作慢的,萬一又地震,房子垮下來,看你怎麼辦!」
「我找不到爹的藥嘛!」她分神回話,還不忘注意屋里的動靜。
「找不到就別找啦!人命會抵不上一包藥?」
「這可難說了,有時候少了一包藥,確實會害死一個人……啊,來了。」屋里的人開始動了,她听到一記輕微的踫撞聲,想必是賊人在翻箱倒櫃找值錢東西時弄出來的。「看你往哪跑!」沒心思再與娘親爭辯下去,她一個箭步沖進屋內。
「妗粼!」岳夫人看得眼都直了。「好不容易才跑出來,又沖進去做什麼?」真真氣煞人也。「你給我出來,妗粼!」她正想要進去把女兒捉出來。
「夢蝶。」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是岳家那病假面的老爹。
「相公。」岳夫人忙回頭扶住丈夫。「你哪里不舒服?」
「唔……藥……」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呃,好,我馬上喂你服藥。」掏出懷中方才岳妗粼搶出來的藥,這時真要佩服她的機靈,否則岳老爹這回非病發身亡不可。「雲兒,去井邊提點水來給你爹服藥。」岳夫人對著長子喊。
「我……提水……」即便危急逃命,岳觀雲手中仍不忘拎著一本厚厚的書冊;而此刻,他埋在書里的臉是滿滿的錯愕。
「這里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說的也是,但……他一輩子除了書和碗筷外,沒提過其它東西耶!可是爹爹病得這麼嚴重,娘和妹妹又都在忙,所以……
「好吧!我去提水。」岳觀雲走了,手中的書依然長傍身旁。
岳夫人擔心地看著除了讀書之外,什麼也不會的兒子。不能怪她緊巴著女兒不放,看看這一家子,唯一有一點點擔當的就只有岳妗粼了,她不靠她,又要靠誰?
「唉,如果相公能健康一點,雲兒能干練一些,那該有多好?」岳夫人仰天長嘆。
「咳咳咳……夢蝶……」岳老爺咳得一張臉都青了。
「相公,你再等等,雲兒去提水來給你服藥……」一句話未完,後院傳來驚天動地的嚎叫聲。
「救命啊!娘,我快給拖進井里了,娘——」是岳觀雲。
「雲兒。」不是只提個水嗎?為何會被拖進井里?岳夫人擔心兒子,又放不下丈夫,只好使出「神力」,一肩扛起丈夫,搖搖晃晃地走到後院。
井邊的景象讓岳夫人瞧得臉都黑了。
「你在干什麼?」放下丈夫,讓他就地躺好,她奔到兒子身邊,搶接過打水的桶子。
「娘,這水桶奸重啊!差點把我也給拖了進去。」岳觀雲苦著一張臉。
岳夫人提起水桶一看,不過半滿。「你真是……」唉,百無一用是書生啊!「下回提不動,就直接放下吧!」總下能叫兒子為了一桶水,摔進井里淹死吧!
「對喔!可以放的,我怎忘了?」
呆書生就是呆書生。岳夫人沒轍地嘆口氣,提了水,喂丈夫服藥去。
丙然還是妗粼有用,絕對不能把她嫁出去,絕對!岳夫人邊服侍丈夫、邊想著。
雖然女兒再個把月就十五了,剩沒多少青春好蹉跎,但嫁人也不一定好啊!也許還會更辛苦呢!
像她,第一任夫君嘴里說她是他唯一的真愛、要憐她一生一世,結果……哼!他所有的紅粉知己加起來,比一整座發財村村民人數還多一倍有余。
她憤而離去,窮途末路之際遇上岳老爹,人才是不怎麼樣,沒錢又沒勢,但卻有一顆真心,不嫌棄她再嫁之身,又拖著一個女兒,反而對她們照顧有加。
岳家公子也很好,「娘親、娘親」的喊得親親熱熱,從不將她當後娘看。書生漢啊!除了少些氣力外,忠厚老實、誠懇用心、孝順乖巧……他是樣樣佔足了;比她親生的女兒還貼心。
所以她願意為岳家做牛做馬,毫無怨尤。
不過她一個人撐太辛苦了,非得要女兒幫著不可,雖然是委屈了妗粼,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很正常,不是嗎?
必靳封也不知自己是得罪了哪位過路神仙,莫名其妙被岳妗粼看光了身子、無緣無故讓她走進了心里、不知不覺為她擔驚受怕……現下,還要為她把一條小命送給閻王老爺。
他這輩子沒干過什麼壞事啊!雖然……暗地里跟蹤她、有事沒事扶她一把,但……他真的沒安任何壞心眼。
頂多就是逗著她好玩,順便希望她領了好處,不再記恨他的不小心「現寶」,把那件微不足道的小小糗事就此遺忘。
這樣算很過分嗎?老天爺居然因此就想要他以命相抵,太不公平了。
「我還不想死啊!」無奈看著年久失修的橫梁在第三次搖晃中斷裂,緊接著,四面磚牆唏哩嘩啦地倒了下來。
眨眼間,生路盡斷,他被一堆殘磚破瓦給困住了。
要逃,其實不難,沖破半傾的屋頂便可;以他的功夫來說,這是小事一椿。
但要跑得無聲無息、不泄行蹤,就頗令人傷腦筋了。
唯一慶幸的是,岳妗粼已經出去了,不會發現他、進而想起他是那日在溪邊的男子……
「你這小賊,當真要錢不要命,屋子都快垮了,你還不快出來?」一聲嬌喝自門口一路張揚進臥室。
必靳封當場一呆。不會吧!岳妗粼又回來了?
他不敢相信,但隨著門口的破磚碎瓦被搬開,一道柔和的月光照進他黑暗的世界里,他看見她慣常穿著的藏青色衣裙,確定麻煩上身了。
「喂,我知道你在里頭,屋子快塌了,你再不出來,就要被壓死了。」她很賣力地搬石挖土,企圖為他造出一條生路。
必靳封眼都直了。她不是很膽小嗎?成天擔心這個、憂愁那個的,怎麼這節骨眼兒上反而有勇氣往危險里鑽?
「喂,你有沒有听到?了不起我不報官就是,你快出來吧!」她快挖出一條路了。
必靳封只想大叫。
求求你繼續你的膽戰心驚吧!走都走了,又何必再回來?反正我的死活又與你無關,求你別再過來了,徒然令我尷尬嘛!
他承認自己是個很害羞的男人,尤其在經歷了那樣的……初會後,他委實不想再見她;起碼……在未作好心理準備前不要。
所以才會默默跟在她身後,費心又費力,卻始終不願現身與之見上一面。
「哇!」又是一陣搖晃,震得正在搬磚塊的岳妗粼腳步不穩,幾乎跌了個四腳朝天。
必靳封一顆心提到喉口。「你……沒事吧?」最後三個字清音,因為他還是不好意思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