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她雙頰發熱。「他還說往後不會再介入我跟小咩的生活,這語氣很不像他,他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
「唔……會讓一個意志堅定的人突然改變決定,通常是因為有重大變故。」芳芳沉呤,突然大叫︰「他該不會得了什麼絕癥吧?!因為只剩幾個月生命,他想做好事,所以——」
「絕癥?」徐莉歡驚呆了。
「唉呀,我亂猜的啦!也不一定就是,既然你這麼擔心,干嘛不去問他?」
問題就在,她不敢去問,怕他改變主意,回頭跟她爭兒子。
但這幾日的融洽氣氛不是假,她曾偷偷幻想,若是他重新追求她,她會考慮,若是復合,他們可以一起擁有孩子,故事會有個完美結局,結果全是她一廂情願,他離開的速度像逃離一場災難,沒回頭看她一眼。
難道……他真的得了絕癥?
她反復猜想他失常的行為,心神不寧。晚上,她在房中整理行李時,小蔣打電話來。
「表嫂!你回家了啊?」小蔣听起來很愉快。
「是啊,你呢?」他在表弟身邊嗎?也許可以透過小蔣探問。
「我跟席娜昨晚就退房了,我帶她來找我朋友,我們一堆人正在海邊喝酒講鬼故事,超好玩的!我哥呢?他沒跟你在一起嗎?」
「沒有,他現在應該在攝影棚吧。」看來他沒跟表弟在一起,她難掩失望。「我們中午分頭下山,之後我就沒有見過他了。小蔣,我問你……」她握緊話筒。「他是不是罹患了什麼絕癥?」
「絕癥?哪有啊?他很健康啊!你怎麼會問這個?」
「因為他父親給他的錢,他大部分都給了我,他原本要爭兒子的監護權,也沒有動作,他甚至不想再跟我們聯系。」
小蔣沉默幾秒,嚴肅道︰「我就怕這樣。」
「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表哥的情況吧?他其實是我姑姑的兒子,被我爸媽收養。」
「我知道。他很少提過,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這是他的私事,而且又牽涉到我家人,我實在不方便說……算了,這事大家都知道,也沒什麼好瞞的。當年,我姑姑是北一女的優等生,聰明又漂亮,是全家人的心肝寶貝,結果遇上我表哥的爸爸,未婚懷孕。我家是書香世家,家族里好多人當校長或老師,家教很嚴的,這件丑聞傳遍鄉里,所以我姑姑生下他,馬上被送出國念書,由我爸媽收養他——」
小蔣頓了下。「我家人對他很不好。從小,我爺爺女乃女乃不準他一起吃飯,他要等全家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吃些剩飯菜。我爸爸很疼我姑姑,對他也很冷淡,只有我媽,把他當自己兒子疼,常常偷煮些好的給他吃,他生病也都是我媽在照顧,我爺爺每次提到這件事就會很生氣,罵他把我們全家毀了……」
「要是他有選擇,他也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啊!」她為他抱屈,好心疼。
小蔣嘆氣。「七歲那年,他才知道我姑姑是他親生母親,那時候我姑姑已經嫁給別人,他不知道怎麼求她的,讓她答應每個月出來見面。這件事沒人知道,直到他十四歲時,被我姑丈發現了,我姑丈才知道我姑姑曾經未婚生子,那個人差點鬧到離婚。我爺爺氣得拿藤條打我表哥,罵他是生出來討債,我姑姑好不容易有個好歸宿,又被他破壞。」
「這怎麼又怪他?他母親嫁人時就該自己交代清楚,隱瞞這麼重要的事,人家當然會生氣。」她為他不平,這些糾葛也許就是命運的捉弄,令所有人痛苦,為何他卻承受得最多?
「還好,我姑姑後來保住婚姻。我表哥沒再去找過她。經歷這麼多事,他從來沒埋怨,我爺爺罵他,他也從沒回嘴,不過他成年後離開家,就很少回來了。那一年,他回家說要娶你,除了我媽,大家反應都很冷淡。我爸對他說,希望他考慮清楚,不要像他的親生父親,毀掉一個女孩的終生,最好也不要有孩子,以免婚姻破裂後,誰要養孩子還是個大問題。」
太過分了!她差點憤激地嚷出來,這就是他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嗎?而她竟不止一次對他說「你不會是個好爸爸」!他傷痕累累的心,有多少傷口是她刺的?她好懊悔,她太殘酷,他有沒有生她的氣?她該怎麼向他道歉?
「結果他也沒說什麼,那天晚上我跟他去居酒屋,他喝醉了,問我,他是不是真的很壞,所以全家沒人要祝福他?我拼命安慰他,他就不說話了,瞪著酒瓶發了一晚的呆,我覺得他就像那個酒瓶,裝滿流不出來的眼淚。」
而她已熱淚盈眶。這些事,為何他從不對她說?為何要獨自承受?
她忽想起,他曾說想變成鴨子,離家出走,她以為那是每個人年幼時都有過的孩子氣念頭,其實,他是真的想離開那個家,他想從那個沒有人愛他的地方逃走……
「後來,你們結婚,那一年是我看過他最快樂的時候,我覺得是因為他從小不被接納,造成他不相信自己。大家都指責他毀滅了他母親的幸福,他不相信自己也能讓別人幸福,他不是不想要你和兒子,他是不敢要……」小蔣嘆氣。
「所以,我可以去找他嗎?我會不會惹他不高興?」她好想立刻見到他,卻又彷徨。
「絕對不會,雖然他可能會假裝拒絕你,但是我敢保證,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他隨時都想見的人——」
幣了電話,徐莉歡坐在床沿,失神良久。
窗外,城市夜景繁亮,他在哪扇點亮的窗子里?她好想見他。
他是以怎樣的心態在愛她?濃烈而絕望,卻願意隨時放手嗎?擁有著她,卻又隨時準備失去?他奉獻所有,卻不求回報,害怕他無法讓她幸福,只想推開她,他愛得很卑微,因為他自覺沒有資格被愛——
這個傻瓜!怎會這麼傻?傻得讓她好心疼,也傻得讓她更愛他了。
她才不要接受他自以為是的好意,她想愛他,也想為他所愛。雖然他推開她,可沒說不準她主動接近他,就算他不準,她干麼乖乖听話?
但是,萬一他死腦筋,還是不肯接受她呢?
她微笑,心情豁然開朗。望著窗外夜景,她徑自計劃起來——
第8章(2)
從小渴望被愛、被接納,黎上辰沒想到終于遇到所愛時,他卻轉身逃走。
他把話說得絕,把他們的界限劃得又深又長。她要保護兒子,巴不得他別去糾纏,決不會主動來找他,所以,這次是真的徹底結束了。
他內心似有一部分,也跟著死去了。
下山前,他去席娜的木屋,才知道她前一晚已退房,表弟請山莊經理轉達,他帶失戀的席娜去找朋友玩,一、兩天後就會回來。
因此他獨自下山,不是第一次單獨開車,卻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孤單。
他直驅攝影棚,馬上投入工作。他不在的這幾天,劇組運作順利,他跟著又回公司,處理事務,深夜才返家。
第二天,他同樣一早就到攝影棚,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休息。他利用忙碌,排遣揮之不去的孤獨。
他著實累了,以致隔天早上七點門鈴響起時,他還在昏睡。門鈴堅決地響了五分鐘,他才穿著睡袍,半夢半醒地去開門。
大門一開,門外赫然是徐莉歡。
她穿絲薄的紫色襯衫,襯衫扣子開好低,胸前「事業線」若隱若現,牛仔短裙里包裹著她圓翹,三寸高跟涼鞋讓她一雙美腿更顯縴長。她梳亮的發絲扎成馬尾,頭上架著一副墨鏡。雖然身邊粘著個小男孩,但她一點也不像個母親,倒像時髦性感的女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