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雪王子 第9頁

「你說什麼?」伊靖染面紅耳赤瞪著她。「我想起來了,就是你,剛剛無緣無故揍我一拳。哪里來這麼沒教養的野孩子,你要是我女兒,我早扁死你了。」

「幸好我沒這麼倒楣,有你這樣的混帳父親!」模模微腫的頰,嘴里嘗到鐵銹味兒,她更不服輸地吼。「而且,方才我也被你打回來了,你沒有資格罵我。」

在齊珞薰的觀念里,沒有父母永遠是對的這種事。她爺爺說過,是與非跟輩分、權勢毫無關系。

對就對、錯就是錯,天下間沒有什麼人偉大到可以抹殺事情的黑白,即使他尊貴如一國之尊也一樣。

「你有膽再說一逼。」拳頭揚起,伊靖染氣炸了。

「再說一百遞也一樣,我打你一拳、你回我一巴掌,我們算扯平了,你敢再來,休怪我不客氣。」擺出干架姿勢,齊珞薰挑釁道。

大概是被氣昏頭了,伊靖染揮著拳頭就想沖過來。

卻聞伊悔的聲音涼涼落下。「爸,她可是全國青少年武術冠軍得主,你確定你要跟她打?」

腳步煞住,伊父一雙因飽歷生活磨難而浮腫的眼狠狠瞪住兩人;他想罵、想吼、更想不顧一切干上一架。

上天待他太不公平,自信一生沒做過壞事,為何有此惡報?

他不過生了一個有病的孩子,便失去老婆、丟了工作,攬上一身甩也甩不掉的流言惡語,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再來一次他一定不要生孩子,絕對不要,他,好後侮啊!

「伊先生吧!」嚴鑼氣喘吁吁闖入對峙中的兩方人馬中間。他從教師辦公室的窗戶瞧見中庭發生的事,雖不知真相為何,卻深知不及時阻止,憑齊家小師妹沖動火爆的性子,絕對有本事將小小的爭執搞成原子彈爆炸般可怕。

因此不顧三七二十一,他直接跳出窗口,往事發現場奔去。

耳邊依稀傳來數名女同事的驚呼,他在心頭暗罵一聲︰該死!努力保持、維護多年的紳士形象就這麼完蛋了。

想到自明天起就沒有女同事為他做便當、烤蛋糕,他的憾恨直如黃河之水,洶涌狂奔到天邊去,嗚……回頭定要跟師父告狀,他不要再擔這副重責大任了,請讓他卸職吧!

「你是……」伊靖染眯眼瞧向眼前的男人。他的聲音有些耳熟,似是自伊悔進高中便三不五時打電話到公司找他,要求與其溝通教育問題的導師。

他其實不想來的,但今天的電話好死不死被上司接到了,那個臭老頭狠狠訓了他一頓什麼……男人雖以事業為重,但也不能忽略家庭的屁話。

沒辦法,他只得來上一遭;真正的目的也只有一個——要求老師別再打電話去他公司了,再害他連工作都保不住,他鐵定要去自殺。

「我是伊同學的導師。第一次見面,你好,伊先生。」嚴鑼邊朝著伊靖染伸出手,邊在心里向滿天神佛謝了個遍,感謝老天爺保佑,讓他及時趕上阻止小師妹犯下殺人罪,這真是今天唯一的安慰啊!

丙真是這個瘟神!伊靖染冷下臉,視眼前熱情伸出的手掌如無物。

嗚嗚,又來了一個難搞的人。嚴鑼真想仰天長嘯,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別人的鐵飯碗都捧得快活無比,偏他走得崎嶇不平,上天不公啊!

但在學生面前,他又不能不保持形象,只得咬牙強忍。「伊悔、齊珞薰,你們還待在這里干什麼?快去把打掃工作做完。」把兩個禍源趕走,他好處理正事。

「可是……」齊珞薰看看嚴鑼、又瞄瞄伊悔和伊靖染,總覺得氣氛緊繃得教人不安,她不放心走。

「可是什麼?快走。」嚴鑼冷下臉。

齊珞薰瑟縮了下,只要不觸及紀律問題,嚴大師兄平時都很好相處,可一旦他收起歡顏,那事情就大條了。

不敢多作耽擱,她不顧一切拉了伊悔的手就跑。

伊悔也沒反抗,任由她拖著,只是深沈的眸光猛朝父親立身的方向遞過去。

案親還是恨著自己!但好奇怪,不管經過多久,對於父親,他從來不恨,只有深深的孺慕之情沈在心底,揪得心里不時發痛。

他常想,如果他生得跟一般人一樣,這些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有時,他會作夢,夢中,他是個正常的孩子,有父親疼、母親寵,還有一群兄弟姊妹天天吵吵鬧鬧,那種日子一定很幸福。

然後醒來時,他就瘋狂做人偶,如今,他有一尊父親的人偶、一尊母親的人偶,它們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很開心;是他多年努力下來最棒的杰作。有朝一日,他會做出一個「家」,里頭住滿永遠不會背棄他的家人,「他們」會一直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會成功,但……

「不悔兒。」齊珞薰的猛烈搖晃將他自無邊幻夢中敲醒。

神思回籠,伊悔的耳朵再度接收到不遠處父親和嚴鑼的爭執聲,那問題的內容只有一個——他,伊悔,一個有問題的孩子。

金色的眉毛皺起,他藍鑽似的眼眸變得如冰般冰冷。

齊珞薰嚇了一跳。「不悔兒,你不舒服嗎?」

他瞪她一眼,本想要她別竄改他的名字,然而眸光觸及她紅腫的頰時,惡咒卻硬生生堵在喉口。

她代他挨巴掌的畫面重新流轉過腦海,瞬間,一股淡淡的憤怒漾上心頭。

怒哼一聲,他轉身就走。

齊珞薰目睹他火氣張揚的背影,不解地搔搔頭。「我又哪里得罪他了?不過就揍了他父……啊!」猛地跳起來,她尖叫,這才想到,她揍了伊悔的父親。

問自己,如果有人揍她老爸,她會怎樣?不必問理由,絕對請出家傳寶劍砍過去。

「不悔兒,對不起。」她不是故意揍他父親的,原諒她吧!「不悔兒……」追人的腳步才踏出,卻被轉回來的伊悔駭得頓在原地。

他一身寒厲的氣勢比她那潛修數十年的祖父更精悍恐怖,害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又一步,想不通,區區一名高中生怎會擁有如此可怕的氣勢?

突然,伊悔丟了樣東西給她。「拿去敷臉。」說完,他又走了。

她展開手中的東西,是塊濕布。「不悔兒?」她看見他空蕩蕩的右手,原來他把他右邊的袖子撕下來浸濕讓她敷臉……

伊悔一直是冷漠的,要說他有什麼特點讓齊珞薰一見就放不下心,該是那雙同時融合著虛無、悲傷、堅強又軟弱的眸子吧!

打出生起她就是一副好管閑事的性子,又練得一身好武功,便立下了濟弱扶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宏願。

她沒想過要從助人中得到什麼好處,但伊悔的一只袖子卻讓她心頭溢滿溫暖,怎麼會這樣?

把涼濕的袖子貼上微腫的頰,其實練武練慣了的身子對於這樣一點點傷害根本不痛不癢,可不知為何,她的眼眶逐漸酸澀,某種液體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

「可惡。」用力搖晃出惱人的霧氣,她好氣它們害她看不清伊悔的背影。

***

晚間八點,齊家道場里。

當嚴鑼第八次被氣勢昂揚的小師妹摔倒在楊榻米上,他終於發現,他成為人家發泄情緒的沙包了。

「住手、住手,我不玩了。」再不投降,他怕會被打死。

齊家雖然一門好漢,但听師公說過,家中最有武藝天分的不是一班男孩,而是這個唯一的女孩兒。

雖然這個說法沒有經過證實,但他一點都不想成為那個被實驗的物品。

可惜齊珞薰心思正亂,哪有閑暇听他的求饒?

砰!第九次被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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