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情濃 第13頁

「做不到的事就別隨便答應人家。」他語氣冷硬。「光今天一天,你已騙了我三次有余。」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只想哄你答應為鏢局保鏢;開了一堆條件卻做不到,我很抱歉。」同時,她也好泄氣,努力了大半年,她還是不會持家、還是一天到晚闖禍,她真是好笨。

匡雲白忍不住懷疑,她為何要為常勝鏢局犧牲至此地步?他們之間應該非親非故吧?而袁紫葵,身為當今北原國聖上的甥女,她有困難盡可向家里求助啊!何苦這般委屈自己?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若回答得讓我滿意,我就忘了你那些天花亂墜的謊言。」

「什問題,你盡避問。」

「你為什會在這里?又為何要替鏢局管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會在這里,一年前我生了場大病,昏昏沉沉地睡了近一個月,再醒來就已經在這里了。至于為鏢局管家,那是因為總鏢頭死後,這個家就無人掌理了,我不忍心看它四散,便想法子撐了下來。」

他想到僅剩的四名常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白痴加笨蛋,確實沒一個有本事理家的,難怪會將這一副大重擔壓在如袁紫葵這般天真單純的千金小姐身上。

而這樣還能撐上半年不家敗,匡雲白也只能贊佩他們鴻福齊天了。

但他仍疑惑。「你為何不回家求援?就憑你四個哥哥的家底,甭說幫你養一間鏢局了,就算資助你再開十家常勝鏢局,都不成問題吧?」

她霍然瞪大眼。「你……你知道我的身分?」

「在江湖上奔走的人,很少沒听過你『袁紫葵」的大名,別忘了,你有四位鼎鼎有名的兄長,為了找你,他們幾乎將天下翻過來了。」

「呃……」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其實我也想回家呀!但一來缺路費;二來,我怕搞得這狼狽回去會給哥哥們罵;三來……我還有些事放不開,所以就遲疑至今了。」

「那現在呢?你還不想回去?」

「當然想。」外邊的世界太現實,她已撐不下去了,當然想回家。「可是我沒能力帶著大家進京。」

「我是指你自個兒回家,你還想帶多少人上路?」

「我怎能丟下老祖宗、二女乃女乃、翩翩夫人和常豪,自己回家?」

「為什不行?」

「我若不在,不出三天,他們就會餓死了,我豈能對我的救命恩人恩將仇報?」她是很講義氣的。

匡雲白朝天翻個白眼。知恩圖報是好事,但也得量力而為啊﹗眼下她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好嗎?

「你自己都保不了了,還想保多少人?」難道要大伙兒手牽手一起下地府定居,她才甘心?

「這不是我要保多少人的問題,而是做人處事一定要講道義。我爹常說,知恩不報枉為人。」

「在你自顧不暇的同時?」不知道為什,他看著她剪短的發,回憶過去半個月來,瞧見她咬牙干粗活的情景,想象那削瘦雙肩上背負著的重擔,火氣沒來由地燃成了沖天烈焰。

「我會有辦法的。」她確是個千金小姐,嬌弱又無能,但她好歹也姓「袁」啊﹗袁家子女,沒有一個是卑鄙無恥的膽小表;若她真為了自己,拋棄常家四口人任其餓死,她就再也沒資格姓「袁」了。

「什辦法?這回是賣頭發,下回你要賣什?賣身嗎?」

「你……」「賣身」二字激出了她一臉緋紅。「你下流!」

匡雲白只是氣暈了頭。「我為你著想,你說我下流?」他本就是個暴躁易怒的男子,只是因為被追殺久了,磨圓了性子,可每次一面對她,再多的修養也要燒化成灰。

「那我多謝你的好心,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著鏢局不管的。」要能舍,她還會熬到現在嗎?就是舍不下,她才會辛苦至此。

「隨便你,反正我將鏢貨送到目的地,領了錢,你要死要活與我無關!」她嘴硬嘛!那就隨便她了,他才懶得管哩!

「哼!等我們到了京城,我自會拜托四位哥哥幫我照顧老祖宗他們,不勞你費心。」她氣鼓鼓地回道。

他愣了下。「等會兒,你那句話是什意思?難不成……你們也要跟著鏢貨一起進京?」

「當然啦!」誰會把一批價值連城的鏢貨,就這交給一名陌生人?萬一他將鏢貨暗杠了,或者上京領到錢後就遠走高飛?那鏢局該怎辦?

「你別作夢了,我是只保鏢貨不保人的。」

「誰要你保護了?我們是幫忙一起保護鏢貨上京的﹗」

她瘋了﹗連同這姓常的一家子全都是瘋子!一群老弱婦孺也想走鏢?擺明了在找死嘛﹗他不玩了,就算給他再多的銀兩,他也不要,最好今晚立刻收拾東西走人,也省得被傅染一身瘋病。

沒有人比匡雲白更了解「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這句話了,畢竟半生都深深沉溺在那句諺語中,與恩怨情仇糾纏不清。

因此,他發過誓,只要能力所及,後半輩子,他一定要逍遙自在地為自己而活,再也不委屈犧牲自己了。

可他還是做不到,是個性使然嗎?可惡--

當他一大清早,提了只大包袱正準備離開常勝鏢局時,才出西廂,便在長廊底見到袁紫葵。她正與一截大樹干揮汗奮戰,而常豪則在一旁吆喝著幫倒忙。

匡雲白看著他們劈砍那截大樹干,一斧下去,斧頭就卡死在樹干中,然後,袁紫葵和常豪就分別拿著石頭與巨錘搖啊、晃呀、敲地將斧頭再度拔出,再砍、再卡死、再敲……周而復始。

匡雲白站在一旁看了半個時辰,看那一大一小弄得滿頭大汗,那截大樹干依舊堅持著它的原貌,不輕易被砍成木塊。

怒火又上心頭,她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只為了四名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呃!好吧!是救命恩人。

但她已經自顧不暇了啊!她難道真不怕死?

不,或許她根本是太蠢了,蠢到不曉得死亡的可怕。

但他懂,因為被追殺太久了,久到那份恐懼早深刻入骨。而今,他恨不能讓她也嘗嘗絕望的滋味,抹去她眼底的天真,教會她什叫「現實」。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要學不會這道理,很容易一命嗚呼的。

可不知為何,他就是不忍心見她這辛苦。

「閃開。」他走到長廊底,自袁紫葵手中搶下斧頭。「像你這樣劈,劈到明年也劈不開這截樹干,我來劈吧!」

袁紫葵楞了下,身子因為他的靠近而竄過一股熱流。「你……」正想開口言謝,眼角卻瞥見他背上的包袱。他要走了嗎?她不敢問,寧可裝做不知道,眼不見為淨。

「你又是從哪兒拖來這截樹干的?」他問。

「隔壁房子換了主人,不喜歡這株白楊樹,就把樹砍了,我見樹干放在那兒也沒用,遂跟他們討了來,可以當柴火燒。」

「剛砍下來的樹干是不能當柴火的,太濕了。」

「咦?」她驚呼。

匡雲白猛翻白眼,就知這天真的千金小姐什也不懂。「算了,我先把樹劈好,你再將它們推到柴房里晾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可以拿來當柴火了。」

「喔!」她頷首。「謝謝。」

匡雲白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地上,並彎腰劈起木頭。

袁紫葵趁他專心劈柴之際,伸手招過常豪。「小豪,你快把這包袱拿回西廂放好。」她想,只要沒有包袱,他就不能走了。

匡雲白發現她的舉動,忍不住掃過去一記白眼。她以為這樣就能留下他嗎?簡直愚蠢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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