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老祖宗、二女乃女乃、翩翩夫人和常豪又是出了名的無生活能力,結果,在吃光家里存糧、又沒膽去喚醒那只恐怖的猛獅後,一伙人居然可憐到去哈樹皮、吃草根度日。
這種慘無人道的景況一直持續到匡雲白離開溫柔鄉,決定即日起護鏢上京為止。
匡雲白難得心甘情願地下廚,在做了頓好菜喂飽四名面黃肌瘦的常家人後,隨即一聲令下,將老祖宗等人丟進馬車里,準備上路前往京城。
可憐四名常家人難得吃了頓飽飯,體力都還沒養回,又得奔波勞頓,難怪四人癱在車廂里,怎也不肯起來!
袁紫葵看他們可憐,遂把所有的空間都留給他們休息,自個兒爬到外頭,與匡雲白為伴。
深知她的心軟,他也不再多說什,反手摘下頭上的斗笠戴到她頭上。
「戴著,小心別曬壞了,覺得累就進去休息,不必太寵他們。」他溫柔地為她綁好斗笠上的繐帶。
「謝謝。」袁紫英回他一記燦若春花的微笑。
他拍拍她的手,拉起韁繩,喊了聲「駕」,馬車緩緩往前駛去。
她回頭,看著常勝鏢局那塊「天下第一鏢」的牌匾越來越遠,漸漸地看不到了。
「雲白,到京城後,你要跟我回家嗎?」她問,話聲很輕,惹來他一串低沉的笑聲。
「你希望我跟你回去嗎?」
「我……我想我爹娘一定會很高興看見你。」她細言,整張嬌顏都紅透了。
「我要他們的高興做什?」他睇她一眼。「你的情緒才是我唯一關心的。」
「你……討厭啦﹗」她快羞死了。
「真的討厭?那我還是別跟你回去,省得讓你更不開心。」
「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那你是什意思?只是純粹要我上袁府作客?」他笑問。
「你真壞。」她嗔罵。「明知我是想……順便在家里將喜事辦一辦,人家……」她已是他的人了,希望他能上她家提親,讓她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但又懼他無法拋棄西荻國與北原國間的累世仇恨,一顆心恍恍然的,怎也定不下來。
「嗯?」他突然不再說話,輕松的身子繃緊,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覺得呢?」她啟唇羞問。
身旁仍是一徑兒的靜默,氣氛如盤石一般沉重。
她等了好半晌,沒听到回答,一顆心吊上喉頭。
「怎?你不願意嗎?」好想哭,他……他竟不願娶她。
「我是很願意,不過恐怕我是去不成京城了。」他說,嗓音粗嘎沙啞,像是梗了無數無奈在里頭。
「為什?」她驚慌。
他忽地扯緊韁繩,停下馬車。「藏頭露尾的算什好漢?有本事出來一決雌雄。」喝聲如雷,大大地嚇壞了身旁的袁紫葵。
「你在跟誰說……啊﹗」問到一半,她突然發現四周的變故。「這是怎一回事?」她驚慌的眼溜顧周遭。
闢道兩旁的草叢一陣搖晃後,上百名官兵紛紛出現,手持利箭對準他們,將馬車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是在干什?」袁紫葵驚喊。
「或許是我的身分曝光了吧!」匡雲白嘆笑,眼底閃過一抹悲傷。在西荻國,他是名見不得光的私生皇子,時時遭人唾棄與追殺;亡命到北原國,他卻又變成了間諜、北原全體國民的大仇人;不論身處何地,天下之大,竟無他容身之處。虧他還想追求幸福、娶妻生子呢!結果,盡是黃粱夢一場,永遠也成不了真。
「本官接獲密報,常勝鏢局一干人等聯合西荻國皇子企圖謀反,來人啊!將這班叛國賊給我拿下。」百名官兵包圍馬車,三匹駿馬緩緩馳近,馬上坐的正是當地的府台大人、知縣大人,還有--馬有財。
「原來是他陷害我們。」袁紫葵咬牙。
匡雲白真後悔沒砍了那奸人,但已經太晚了。
「我去跟他理論。」袁紫葵作勢跳下馬車。
「慢著。」匡雲白拉住她。「別去做無謂的犧牲。」
「什叫無謂的犧牲?」袁紫葵不滿地瞪大眼。「他冤枉我們叛國耶!這是殺頭大罪,你知不知道?我一定要跟他們把事情講明白,我袁紫葵不做冤死鬼。」
「我不會讓你冤死的。」他不舍地撫了撫她的頰。
「什意思?」她心底突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淒然一笑。「好好保重,別再逃家了,你注定只能當個被驕寵在手掌心中的千金小姐,適應不來外頭的現實的,快點回家去吧!」
「我當然要回家,而且你要跟我一起回家。」他笑得她整顆心都在發涼。
他俯首在她唇上印下離別的一吻。「再見。」他說,忽然抱起她扔進車廂里,然後他躍下車,往四匹駿馬的臀部上用力一拍,馬匹吃痛,瘋也似地往前奔去。
結實堅硬的檜木制馬車在瞬間化成恐怖的怪物、沖飛十數名官兵,被四匹發狂的馬兒拖得狂奔如雷馳電閃。
「不要,雲白--」袁紫葵驚喊,卻止不住飛奔的馬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與他的距離被越拉越遠。
「我愛你,紫葵。」匡雲白低喃,目送她離去。
「雲白……」風中送來她的呼喚,聲聲斷腸。
乍起的變故,震懾住場中諸人。
直到被馬車撞飛的官兵發出陣陣哀嚎聲,那掀起這場風波、卻怕死地躲在後頭不敢出面的府台大人、知縣大人和馬有財才恍然回神破口大罵。「還呆在這里做什?快追啊,把人全給我捉回來。」
「誰敢追?」匡雲白咬牙,深吸口氣,拔身飛出包圍圈,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擋在官道中央。
這些人想傷害袁紫葵,除非踏著他的尸體過去。
腰間的長劍出鞘,森冷寒光映著天上日陽,交織成一片炫目劍網倏然爆開。
匡雲白拚著性命也要為自己心愛的女人,掙出一段活命的時間。
第十章
「不要、不要……」泣聲如老猿喪子,聲聲催人心肝。「雲白……」停不住馬車的袁紫葵哭得淚流不絕。
「停下來、停下來,我要回去……雲白……」馬車奔得飛快,顛簸得她連站都站不起來,但她仍執著地爬著,非要爬出車廂、拉住韁繩,將馬車掉回頭去救匡雲白不可。
「啊!」強風掃過她粉女敕的頰,險些兒將她縴細的身軀給刮落馬車。
「停下來--」她喊,一聲接著一聲,喉嚨都快給喊出血來了。
「可惡!」突然一個不小心,她被翻飛中的車簾給打中了眼楮,疼得淚珠兒掉得更凶。
但她仍不放棄,那兩個字她沒習過,不懂、也不會寫。
咫尺的距離,她卻爬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捉住了韁繩。
「停下來!」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拉扯韁繩。
但狂奔中的馬匹已然發狂,根本不受駕馭,只是不停地暴跳,企圖甩月兌束縛。
袁紫葵軟弱的抵抗在此時看來無異于螳臂擋車。
奔馬猛烈的力道透過韁繩扯裂了她的虎口,迸出的鮮血瞬間染紅她一雙白玉般的青蔥小手。
自車廂內探出頭來觀察情勢的翩翩夫人,看得嚇白了一張臉。「快點放手,紫葵,你的手會被扯斷的。」
扯斷也沒關系,她一定要停下馬車,她要回去,回到匡雲白身邊。
「紫葵……」淚水滑下翩翩夫人的眼眶。
「停下來!」袁紫葵咬牙大喊。
也許是馬匹跑得累了、也許是上天受她摯情感動引發奇跡……總之,奔馬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
袁紫葵精神大振。「給我停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拉扯韁繩,然後……
一炷香、兩炷香,直過了三炷香的時間,馬車終于完全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