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兩白銀呢!足夠土地廟里一伙人與牲畜三個月不愁吃穿。
「呵呵呵……」月亮都快西移了,她還在笑。
丁仔打了個寒顫。「虹姐姐,你到底要笑到什麼時候?我的雞皮疙瘩都給你笑出來了。」
「你管我。」好不容易擺月兌了以野果維生的日子,她能不開心嗎?「況且笑的人又不止我一個,大鴻也在笑啊!你怎麼不說他?」
「大鴻只會用眼楮笑,不像你,老是發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像極了夜半鬼哭,簡直要把人嚇暈過去。
「你敢嫌我的笑聲難听?」不必猶豫,一記爆栗敲過去,教會他什麼叫做尊敬長上。
丁仔抱著腦袋,眼里蓄著一泡淚。「好痛!虹姐姐,你怎麼可以打人?」
「打你又怎樣?你再羅嗦,我把你扁成豬頭。」段虹推了他一把。「去幫大鴻推板車啦,再來是上坡路,不好走。」
他們得了八十兩銀子後,立刻撥出半數,買足了白米、蔬果、雞鴨魚肉,全堆在一輛板車上,準備推回去跟家人大快朵頤一番。
而推板車這種粗重的工作,當然不可能叫段虹這名弱女子做嘍!至于丁仔雖與大鴻同年,但體格硬是差了人家一倍,力氣就更不用說了。因此每回他們出外「賺錢」,遇到要出力的工作,非大鴻莫屬。
「沒關系啦!我一個人也推得動。」大鴻的個性就像他的外表一樣,忠厚而可靠。
丁仔看了段虹一眼,見她眸底一片冰冷,知道她生氣了,不敢推拖。「虹姐姐叫我幫忙我就要幫忙,你不要害我啦!」丁仔緊緊偎著大鴻,可沒勇氣去挑戰段虹的脾氣。
「算你聰明。」段虹輕哼了聲。盡避行的是拐騙勾當,但她卻非常重視家人。
土地廟里不論是暫居、寄居、借居……只要是住在里頭的人,她都自認有責任保護他們,不容外人輕易侮之。當然,她更厭惡自家人傷害自家人的行為。
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們再不同心協力、共度難關,就只有等著被現實的社會所吞噬,成為一縷貧賤的孤魂了。
短短一段上坡路,三個人爬了半個時辰才爬到。沒辦法,東西買太多了,防礙了行進速度。直到晨曦初露,這三個出外討生活的人才載得了滿車的收獲返家。
段虹用力拍著土地廟那扇搖搖欲墜的廟門。
「起床了,阿爹,我們回來啦!還買了好多東西,快開門喔!」
「廟祝公、婆婆、老爺爺……我們買了三只好大好大的烤雞,還有魚、燒肉、包子、餡餅……」
丁仔還沒喊完,兩扇年紀一大把的廟門便叫一群人給擠飛了出去,躺在遠遠的山道旁無奈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真的有烤雞吃嗎?」說話的是個老得連腰都挺不直的老婆婆,她嘴邊的口水都滴到地上來了。
「我要吃包子。」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三歲小娃分別抱住了段虹的腳。「虹姐姐,我要吃包子。」
「有有有,除了包子外,我還特地給你們帶了兩串糖葫蘆回來。」段虹笑著說道。
日前這對小雙胞胎在廟門口玩時.見到幾名旅人開心地吃著糕點零食,那味道好香,惹得雙胞胎口水直流。結果那幾個混球竟將糕點丟在地上,叫雙胞胎學狗趴著吃!差點兒氣死她,因此她使使計將人引誘至後山、打劫一空,看他們還敢不敢小覷人?
不過窮人家的小孩生活貧困,三餐都難溫飽了,更遑論是嘗得糕點零食,而她也沒本事給雙胞胎一份安穩富裕的生活,唯有在能力範圍內盡量滿足他們小小的渴望。
兩枝糖葫蘆雖值不了幾文,但她的心意雙胞胎卻感受到了,他們又笑又跳,抱著她猛親。「糖葫蘆、糖葫蘆,我有糖葫蘆吃了!」
段虹拍拍他們的頭。「高興沒關系,但別扯我的衣裳,我還要靠它們掙飯吃呢!」因為趕著回家,她來不及換下一身道抱,所以仍是「飛鶴道長」的打扮。
「虹姐姐,我要吃糖葫蘆。」雙胞胎把整攤口水都黏到她身上來了,引起段虹一聲無奈的長嘆。
周遭的大人們笑成一團;土地廟里的人雖都非親非故,但眾人的感情卻比真正的家人還好。
段虹拉起面目全非的道抱,想著短時間內,也許得扮成另一種身分去騙錢了。
「唉,你們別再折騰我的衣服了,我這就去拿糖葫蘆給你們吃。」她走到板車旁,半個身子埋進食物堆里翻找那兩串小小的糖葫蘆。
好不容易在一包白米底下翻出那只油紙包。
「找到了。」撕開油紙,兩串紅艷艷的糖葫蘆在朝陽光下泛著糖香。
「哇!糖葫蘆。」雙胞胎歡呼一聲,邊笑、邊朝她跑過去。
段虹正準備把糖葫蘆給他們時,心頭忽然猛地一跳,熟悉的不安布滿全身。「進廟里去——」太熟悉了,就像她頭一回遇到那尾衰星時,渾身發顫的感覺一樣,叫人打腳底發寒。
別問她的感覺幾時變得這般靈敏了,因為生存向來是人類的本能;只要她還不想死,她就會小心翼翼避開皇凌塵,以免被他害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快跑啊!」雙手齊揚將雙胞胎推進土地廟里後,她邊叫,邊催促著家人四下奔逃,但……
來不及了!賓滾煙塵像狂風暴雨似地兜頭罩了過來——
板車當下被撞得四分五裂,面粉、白米、鮮魚……無數糧食飛上了天,感覺上好像整個天地都被食物給佔滿了。
段虹想逃,卻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只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大手揪住她的衣領,轉瞬間,她被囚入了一只臭烘烘的懷抱里。
「該死的,這是什麼東西?」一個狼狽的聲音在段虹頭上響起。
「這是面粉,大俠。」面對這滿天飛舞的面粉,段虹好想哭;他們三個月的糧食就這麼被糟蹋了。
「該死……哈啾、哈啾……該死……」間雜著噴嚏聲的詛咒顯示出抓住段虹的男人正為這遮天蔽地的白色粉塵吃足苦頭。「該死!到處都是白色的……哈啾……我該往哪個方向逃……哈啾……」
「如果你肯放開我,我願意為你指出一條逃生之道。」為了小命著想,段虹鼓足勇氣跟這名顯然不懷好意的男子打著商量。
「別想!」男子說著。「我需要一個擋箭牌。」
由後追趕而來的皇凌塵只能依稀在漫天的面粉煙塵中,瞧見他所追捕的犯人正捉著一名路人為人質。「別再作孽了,花老大,你跑不掉的,還是乖乖投降吧!」
「想要老子認輸,別作夢了。」捉住段虹的男子,也就是花老大高聲吼叫著。
勸告無效,未免連累無辜,皇凌塵立刻加入搶人的行列,雙拳、四腿以段虹為中心點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
拳風如刃、腿勁似刀,卷起的煙塵比剛才厲害百倍,逼得段虹連眼楮都睜不開了,只能像只破布女圭女圭般被他們拋過來、推過去,一身骨頭險些被扯散。
「住手啊!你?」她被拉得好難受,快吐出來了。
熟悉的嗓音一傳入耳畔,專心緝凶的皇凌塵攻勢頓斂。不會吧?又是她,那名凶悍的小泵娘!
「哇!」段虹被他們一人拉住一只手,硬扯得身子像要分成兩半。「好痛,你們快放手啦!」她閉著眼楮大喊。
皇凌塵听見她的呼痛聲,心頭驀地揪緊,不知不覺松了手。
花老大乘機撈了段虹退開一大步,大手緊掐住她的脖子。「站住,皇凌塵,你再過來,老子殺了這名臭道士。」
皇凌塵不敢再動,雙方對峙著,靜默悄悄地降臨,片刻後,白色的煙塵終于消失,還眾人一個清晰的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