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當本王是蝶兒、蟲子不成?」
鱉異如鬼魅的冰冷嗓音灌入段青的耳里,教她結實地打了個寒顫,從腳底板冷了起來,卻遲遲不敢回頭。
听著身旁的廚娘欠身問安,她只能瞪著眼前的食材,僵若石頭。
「段青,妳好大的膽子,見著本王,膽敢不轉身問安?」
邪魅的嗓音彷若藤蔓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深植心問,教她心跳如擂鼓,鼓噪得教她有些心煩意亂。
轉過身,垂著眸,段青隨意欠身,輕聲細語地道︰「見過王爺。」
「妳哪里見著本王了?妳的眼楮瞧的是本王的靴子。」朱見暖沒好氣地道。
瞧她頭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還說什麼見過……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聞言,段青心里不禁輕嘆了一聲,索性跪下地,拿出手絹,輕拭著他靴上的塵土。「小青是見王爺的靴子髒了,看來王爺今兒個奔波了整日,才會教塵土飛上了靴。」
「妳!」朱見暖瞇眼瞪著她,卻見她微揮著手絹,優雅地站起身,沖著他淡淡一笑。
笑意不淺不濃,卻適巧地撞進他的心坎里;看似柔情似水的她,瀲灩的水眸里帶著一抹教人捉模不清的淡然,睇向他的目光,不閃不避,骨子里卻似乎沒將他瞧在眼里,說起話來不卑不亢,然而,卻好似隨意抓個話題敷衍他罷了。
就像是她一點也不怕他,不管他究竟是誰,她依舊我行我素,隨心所欲。
似風的女人……她的心機城府他是壓根兒也看不穿的。
「啊,對了!」
她驀地擊掌,隨即快步走向蒸籠。
朱見暖不解地睇著她,見她拎了張碟子,打開蒸籠,自里頭拿了塊糕餅,隨即又走過來,還不忘夸了森大娘兩句,才又轉到他面前。
「王爺請嘗嘗。」
「這是什麼?」他陰冷地瞪著她手上端的東西。
「糕餅啊!」段青不解地睇向他。
雖說被森大娘戳了個洞,但對于糕餅卻沒什麼太大的改變,方正的糕餅壓根兒也沒變形,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塊甜糕餅。難不成王爺的眼楮不好?
「本王的眼楮好極了!」不等她發問,他隨即冷聲打斷她的思緒。
「嘿嘿……」段青干笑兩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真不愧是王爺啊,竟能將她的心思猜得準確無比,就和他那個孿生哥哥一樣精明;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孿生哥哥挺愛笑的,盡避正惱著,也不輕易露出惱意。關于這一點,他得要好生同他學習才好。
因此,相形之下,他的道行不若東宮太子深,七情六欲展露在外,也不難猜出他的想法。
不過,他似乎比東宮太子更多了點人味。
雖然東宮太子說他有謀反之心,確實是大逆不道,但是防範在先的東宮太子彷若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再三排除異己;這樣的東宮太子令人感到害怕,而他卻顯得有趣多了。
而且,他絕對斗不過東宮太子,他注定只是王爺的命,若是他不知足,到最後他的下場也就不難想象。
「本王不吃,端走。」他瞇眼瞪著她刺眼的笑。
段青微微收斂笑意,偏著螓首。「王爺,小青沒在糕餅里下毒,甭怕。」
「妳以為本王怕妳下毒嗎?」朱見暖冷哼一聲。
「若是不怕,還請王爺嘗嘗。」她將碟子端近。「這些糕餅可是大娘今兒個教我的,我方才偷嘗一口,味道還不錯,不甜不膩,入口即化,教我忍不住要夸自個兒學得真快。」
朱見暖不予置評地捏了塊他向來不嘗的甜糕入口,糕餅一入口,果真如她所說的入口即化,不甜不膩,還帶了一點酒香……
「我在里頭加了女兒紅。」段青像是討賞似地說著。
「女兒紅?」這糕餅也能放那玩意兒?
段青勾著笑,走近他一些,踮高了腳,唇幾乎快要刷過他的,卻在他的面前急轉,湊在他的耳邊。
「王爺,若是我加的是毒藥,你現下就沒命了。」
話落,她淘氣地親上朱見暖厚實的耳垂,隨即又若無其事地往後退一步,看見他惱得陰沉的俊臉竟浮上一層淡淡的酡紅。
一時之間她倒也猜不出是惱意,還是教她輕薄的羞意,橫豎她覺得有趣。
怎樣都好,她就盼自個兒的人生有趣便好,哪怕她再也見不著明日的太陽,她的命呀,她老早就認清了。
若是朱見暖想殺她,她會欣然接受,心悅誠服。
能死在他的手中,何嘗不是一種滿足?就憑他和東宮太子是孿生子,她便覺得死而無憾。
「妳……」朱見暖沒料到她居然會這麼說,更沒料到她膽敢在旁人面前調戲他,氣得說不出話。好半晌,他才咬了咬牙道︰「妳給我回蘭苑,沒有本王的命令,膽敢踏出一步,殺無赦!」
居然敢戲弄他,這女人膽大得教他光火!
別以為他不敢拿她開刀,一旦惹惱他,管她到底是誰,他一樣不會放過她。
第四章
「哇哇,真是太感謝大娘了……」嗚嗚,她餓了整整兩天呢。
接過森大娘帶來的飯籠,段青立即掀開蓋子,看著里頭芳香四溢的菜肴,餓得快要軟腳的她,隨即拿起筷子用膳。
森大娘看她吃得一臉滿足,笑得十分欣喜,教她不由得微蹙起眉。
坐在桌旁的她,不禁輕聲問著︰「青主子,妳壓根兒也不怨王爺?」
段青忙里偷閑地覷她一眼,嘴里塞得滿滿的,也管不了自己的動作是否太過粗俗,「怨什麼?」
「怨什麼?」森大娘一愣。「王爺已經兩天不準人給妳送膳食,更不準妳踏出蘭苑一步,他根本就是……啊啊,慢點、慢點,沒人同妳搶,妳吃慢一點。」
瞧她岔了氣,森大娘忙拍著她的背,還不忘順手替她斟上一杯茶,再幫她將飯籠里頭的飯菜端出來。
段青接過手,忙喝了一大口茶,用力地拍了拍胸口,順順氣,又大呼一口氣,才接著道︰「哎呀,無所謂的,其實,我前些日子從廚房里拿了一些菜籽,撒在院子里,我方才去瞧,已經發芽了呢。」
「嗄?」森大娘怔愣地睇著她。
燭火搖曳,陰影與光影在段青的臉上交織著教人難以置信的暖暖笑意。
「森大娘,待會兒我再帶妳去瞧瞧。」她笑著,又趕忙扒一口飯。
真是個好性情的姑娘呀!瞧她這神情,橫看豎看都不像是佯裝的,好似真的打自內心不在意王爺軟禁她。
可這一回不同哪!
以往不是沒有探子惹惱過王爺,但頂多是軟禁,不至于不讓人送膳食過去的,這一回王爺是存心要逼她低頭、逼她求饒。
只是這手段,未免太過了一些?
「青主子,妳真不像是一般的探子。」
聞言,段青扒飯的手不由得一停。「就連森大娘也覺得我是探子嗎?」沒有一個探子像她這麼狼狽的吧。
也許甫入興王府時,她心里確實有這種打算,然而在見過他的臉之後,她便打消念頭了。
一切就由老天安排吧,老天總會給她指引出方向的,她只要順其自然便可。
倘若那狠心的王爺真打算餓死她,她也沒轍呀!
畢竟,她哪兒也不能去,一旦她逃了,別說是兩個妹子,就連大哥都會惹禍上身的。一想到這里,她怎麼有勇氣逃?
「我若真當妳是探子,就不會特地趁著夜黑人靜替妳送膳食了。」
「那就好……就說了,這飯菜還溫熱得很呢,肯定是大娘要替我送來之前,特地又溫熱了一遍。」段青微見消瘦的粉顏是道不盡的感激。「大娘,真的是太感謝妳了,若是教人發現妳送膳食給我,妳會不會被我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