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東西?」他問。
野草是他昨兒個見她采回來的,大約有半簍之多,而白米大抵只有一小把……這能算定粥嗎?
「粥,簡單的素粥。」她動手翻了翻擱在推車上頭的雜物,想確定自個兒到底有沒有漏拿東西。
「這哪里算得上是粥?」他瞪著她打開破碗蓋、瞪著甕里頭正緩緩地噴出白煙的清粥、瞪著甕里頭有著些許野草的清湯,壓根兒沒見著半粒米。
說到這事,他突地想起昨兒個她上街,替他打點幾套布衣和一條被子,還帶些干糧回來,也帶了些熱食,可吃的人只有他,因為她說她在外頭已經吃過。
昨兒個趁著她外出,他在這破茅屋前後繞了一圈,在後頭發現一堆破銅爛鐵,還有爐灶鍋瓢。
他記得他掀開一只鍋蓋,甕里頭有些清湯,氣味還不差,聞起來,就同他現下聞到的氣味差不了太多……但,他昨兒個見著那一鍋清湯不見,她該不會是喝完那鍋清湯了吧?
「是……」她瞧他一眼,喃喃自語般地道︰「一般苦力、船夫能吃的就是這些了。」
一碗粥她才賣一文錢,自然不能增加成本,增加成本,就怕他們也吃不起。
她也不願意煮得這般清淡,實在足能力不足啊。
餃著金湯匙出生的他,哪里會懂得市井小民的心酸。
「你在碎念些什?」他突地俯近她。
「沒、沒有。」見他逼近,她連忙往後退一步,好似驚弓之鳥,又像是相斥的磁石。
只要他一逼近,她便會自動退開。
他微惱地瞪她一眼,不著痕跡暗嘆一口氣,再度開口道︰「你上哪兒去賣這玩意兒?」這東西真是能吃嗎?
他知曉她在傅府的廚房幫忙過一陣子,手藝該是不差,只是這食材……
「在渡海口。」盡避疑惑,她還是答了。
「渡海口?」他不由得大叫。
無怪乎她要這早起程了。
從這兒到渡海口有幾里路,她竟然打算要獨自一人推著只有一個輪子的推車到渡海口!
「不會太遠,大約就幾里路,不消一個時辰便到得了。」她算了算,差不多就花費這點時間吧!
「一個時辰!」
「不用一個時辰。」這段路她來來回回走了一、兩年,慣了。
聞言,他不禁有些乏力地翻翻白眼道︰「我同你一道去。」他要陪她走一趟,看看這一趟路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般近。
「嗄?」
不會吧!
第四章
「包子、饅頭。」
「好吃的燒餅甜酥,還有清湯!」
「客倌,往這兒來,這兒有好吃的。」
一大清早,天空還是魚肚白,渡海口已經聚集不少賣各式早膳的攤販在這兒。
攤販如此之多,自然是因為這兒通常聚集不少人,不只有要坐船的人,還有幫忙卸貨的苦力、不少遠渡重洋而來的外族人,只因這兒是對外開放通商的港口。
雖說杭州城里頭熱鬧非凡,但城門外的渡海口更是呈現不同的緊華景象。
在這兒的攤販雖沒有非常有錢,但至少都有不算差的收入。
他們叫賣生意的嗓音清脆又響亮,臉上堆滿笑意,教人瞧起來便覺得親切。
可惜的是,淮杏身後有張又臭又惡的臉。
「淮杏丫頭,坐在後頭的那位是你的誰啊?」一位苦力大哥一口氣喝完一碗素粥,湊在她的耳畔輕聲問,以眼角余光瞧著她後頭那張充滿肅殺之氣的俊臉,不由得自動退開一些。
「他……」淮杏回以苦笑。
她很難回答耶……不能說出花定魁的身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介紹他。
苞著她出門,花定魁也沒交代要她怎介紹他,害得她現下壓根兒不知道該怎應對。
都怪他,既然想躲起來,他就要躲得徹底些,而不是跟著她到外頭拋頭露面;雖說這兒不是城里,然,這兒離城不會太遠,說不準他會遇著熟人,而且听說今兒個有艘船要靠岸,許多人都會跑到渡海口等著,要是他真遇上熟人,她可不管。
話說回來,他為何要跟到這兒,還非得擺著張臭臉嚇跑她的客人呢?
她正在做生意啊,倘若他真是覺得萬分不耐,就該要早點回去歇著,待她收工,她再回去伺候他不就得了。
「該不會是你那口子吧?」苦力大哥有些失望地問道。
能怪他失望嗎?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身旁跟著個男人,倘若不是她的那口子,會是什?
重點是花定魁的目光可犀利了,像把利刃,瞪得敦苦力大哥有些怕怕的。
「不是,他不是!」她趕緊解釋。
什、什那口子,怎這般胡說?這話若是傳出去的話,這……
「那……他是誰?」苦力大哥感到有些好笑地直瞅著她慌張的模樣,反倒覺得她有些欲蓋彌彰。
「他是……」
苦力大哥的嗓門這大,淮杏好怕身後的花定魁听到。
倘若花定魁真听到了,不知道他會不會一氣之下便叫人把苦力大哥押著問罪去?他如果真是意氣用事到這種地步,她豈不是等于書慘了苦力大哥?
「干你啥事!」
不等淮杏解釋清楚,在她身後已經蹲得挺久的花定魁一個箭步,硬是插入兩人之間的談話,一臉不善地瞪著對她有非份之想的苦力大哥。
看來,這女人不只是笨,而且還少根筋。
這男人擺明對她有意思,她怎會笨得一點感覺都沒有?
還有,她方才在慌張什?就只為了要辯解他不是她的那口子嗎?她急著辯解干嘛?
難不成和他在一塊兒,真數她這般難堪?
抑或者是她對這苦力大哥有意,遂不希冀苦力大哥誤會她?
啐,別以為他那好心回杭州是要促成兩段姻緣,他是為了自個兒才願意配合傅搖扁的計畫,一切只為了要見她一面、為了要得到她!
淮杏以為他真是那好心的人嗎?
「呃……」苦力大哥眨眨眼,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淮杏見狀,垮著臉道︰「大……」話未出口,見他瞪大眼,她隨即聰明地改口道︰「大哥,你嚇著我的客人了。」
嗚嗚,從大人改成大哥,不知道他會不會翻臉?
「嚇著又怎著?」花定魁冷眼瞪著她。
大哥?她可真是聰明絕頂,是不?居然改喚他「大哥」依他看,她根本就是不守婦道!
居然當著他的面同一干苦力大哥打情罵俏,她可真懂得怎氣他!
「大……」嗚嗚,她不知道該怎辦了。
苦力大哥見狀,拿了幾文錢擱在她的手心里,朝她點點頭,隨即快步跑到渡海口的岸邊。
淮杏感激地睇著苦力大哥,淚光閃爍。
苦力大哥真是好人,今兒個還多喝了兩碗素粥,若不是大人在這兒,她定會算他便宜一些。
正暗思忖著,她卻發覺手心里的幾文銅錢教人給拿走。
她抬眼探去,方瞧見她心愛的幾文錢自空中掠過畫出漂亮的弧線,落在海里。
她不由得瞪大眼,淚水快要淌落。
大人……好過分。
「不過是幾文錢就能夠收買你嗎?」花定魁怒聲咆哮著。
他為她付出這多,怎她壓根兒沒發覺?那個混蛋不過是暍了她幾碗粥,隨便丟個幾文錢,便教她這般開心?
是不是他也要光顧她的生意?
「大人。」她覺得好委屈地扁起嘴。
錢啊,把她的錢還給她!
眼看著時間愈晚,吃早膳的人便愈少,今兒個生意又不是頂好,大人居然還把她辛苦攢來的錢給丟了,倘若他天天都找她碴,她豈不是不用做生意?
大人一生不愁吃穿,可她不同啊!
說什幾文錢便可收買她,這是買賣啊、這是生意哪,他豈可胡說。怎他就不說她用幾碗素粥便收買這批苦力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