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六鬼少 第11頁

愈是靠近她,便愈顯出他的丑陋……

她艷光四射,炫目得教人移不開眼,然而他卻像是黑夜,徹底的黑暗,讓人輕易忘卻他的存在。

包可笑的是這般殘缺的他,竟情不自禁地想要獨佔耀眼的她。

他如此貪婪地注視著她,想要將她佔為己有,然而,無邊的黑暗卻注定他永遠近不了她的身。

既是如此,又為何讓他遇見她。

或許當初他不該讓她留在他身邊,不該讓她的存在惹得他心煩意亂,更不該讓她成了版畫師,繼而讓她在外拋頭露面,不該讓眾人肆無忌憚地膜拜她的美態。

當年乍生的一抹善念,竟將他逼進這般難堪的境地。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管她的死活,管她離開艷花樓之後是不是會餓死在路邊,是不是會遭人欺凌……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凋零。

那般美的女子,教他如何舍得?

倘若他的臉沒受傷,就算不及她一半的耀眼,但至少也不會如此難堪……

「六少、六少!你在不在里頭?」

外頭突地傳來夜蒲的鬼叫聲,君殘六立即拿起眼罩戴上,等待他踏進書房里。

「六少,原來你在這兒。」夜蒲一見他坐在案前,立即喜滋滋地走上前。

「要不你當我上哪兒了?」他斂下依舊完好如初的眼,狀似隨意地翻開賬本。

「呃,我以為鋪子里人多,六少心里生厭,所以便上其他館子走走了。」話落,他不忘大笑兩聲掩飾心虛。

通常晌午過後,六少不愛待在府里,逛完鋪子和木場後,都會到館子走走,不管是酒樓還是妓館,橫豎只要能教他開心的地方都成……他以為他又去了,可誰知道竟教他給猜錯了,在城里繞了好大一圈才想到他有可能先回府了。

丙真如他所料,六少真是回府了,但他的心情似乎不佳。

「你到底想說什麼?」

煩躁地合上賬本,他壓根兒瞧不進上頭到底圈寫了些什麼。

「對了。」他差點忘了,「六少,方才磬……常姑娘一踏進鋪子里,那榮景你也瞧見了,里里外外擠得水泄不通,為的便是一睹常姑娘的容顏……」

「廢話少說!」他怒喝道。

混賬,他當他的雙眼全瞎了不成?

難不成他忘了他也在現場,豈會不知道那副榮景是多麼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三年多前,他甫到汴州,人人皆說汴州城里有個為富不仁的常老爺,而人人皆想要染指常老爺美若天仙的掌上明珠以示報復,然而三年之後,大伙兒全都忘了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

他們只知道她是個版畫師傅,雕的佛像栩栩如生,卻忘了當年大伙兒對她如何恨之入骨,莫不想要以她泄恨……

短短三年,她的處境卻是大不相同,而他則是推動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哦……」怪了,他明明已經記得不再只昵稱她磬兒,這也教六少發火了?「在六少先行離開後,有個老爺說要聘請她過府,就在他府上當差,往後只需要雕版便成。」

「然後呢?」他的手微微一震。

她要走了嗎?

這三年來,他刻意忽略她的存在,然而他的刻意反倒是教他更加注意起她的存在,更加明白她的存在對他的威脅,甚至恨不得將她趕出府去,但現下……她真是要離開他了嗎?

「結果,這麼一來,一群大老爺們爭相競邀,皆開出了天價要她呢!」夜蒲不疑有他,一五一十地說個明白。

「是嗎?」他斂眼瞅著自己依舊顫抖不已的指尖。

她當然會走的,是不?

沒道理不走,況且,當初她也不是自願為奴,是現況所逼,逼得她不得不藏起一身傲骨,委曲求全地窩在他府里。

如今,這麼多人爭相競邀,她肯定會義無反顧的離開。

而他,真要這麼輕易放她走?就在她擾亂了他的心思,在她惹得他心煩意亂的當頭?

「六少,你不問我,磬……常姑娘是怎麼回答的?」夜蒲小心翼翼地問。

「哼,她要怎生回答,我不在乎。」他揚唇笑得戲謔。「夜蒲,去將鋪子里尚未賣出的版畫全都給拿回來。」

「咦?」夜蒲愣了半晌,驀然回神問道︰「六少,那些版畫如今叫價都相當高,倘若現下取回,豈不是……」

沒道理將已經到手的銀兩往外推的,是不?

再者,當初也是六少說要將她的版畫放到鋪子里賣的,怎麼現下又……六少的性子原本就善變得很,這一陣子似乎又更嚴重了些。

「那又怎麼著?」他可不缺那麼一點錢。

「但是……」老是這樣出爾反爾,他實在是為難極了。

「我要你立即去做。」他沉聲道。

夜蒲睇他一眼,無奈地點了點頭。「我馬上就去。」主子都這麼說了,他這個當下人的又能如何?

「等等。」他走了兩步,君殘六又喚住他。

「六少?」夜蒲喜出望外地回頭,以為他改變了心意。

「不準她再踏出府一步,更不準她再動刀,把她所有的刀全都丟到柴房去。」他不容置喙地道。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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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常磬突地站起身,手拿著雕刀逼近夜蒲。

「磬兒,你甭沖動,先將手中的刀放下。」見她逼近,夜蒲忙一步躍到大門邊,準備苗頭不對,便要奪門而出。

常磬怒瞪著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說要她著手雕版的是他,說要讓她的版畫上市的也是他,說要讓她到鋪子里亮相的更是他,然而他現下卻不準她

再雕版畫,甚至不準她踏出大門一步……這是怎麼著?軟禁嗎?

他憑什麼軟禁她?

雖說她依舊是他府里的管事,然而只要她將自己的事給做完,剩下的時間全都是她的,他憑什麼約束她?

她到底是哪里惹惱他了?他為何不直接明說?

「磬兒,你甭瞪我,不是我出的主意。」哎呀,原來她柔順的模樣全都是騙人的,骨子里還是強硬得很。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夜蒲的主意,然而卻是他主子出的主意。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略略猜想了下,然而猜想終究是猜想,並不等于是事實,自然不方便告訴她。

「他怎麼可以這樣?」她氣惱地將手中的雕刀往地上一扔。

夜蒲身輕如燕地移步到她身旁,忙將地上的雕刀撿起,再快步走到窗台邊將其余雕刀和他特地找來的黃楊木板全收在懷里。

「橫豎,現下便這麼著,到時候再看著辦,你也知曉六少的性子向來時風時雨,說不得準的,說不定明兒個一早,他便又說要你再繼續雕版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挑些較能緩和人心的話安慰她。

「你要去哪兒?」她雙眼直瞪著他。

她靠的就是那些雕刀和木板,他現下全都帶走了,她要怎麼辦?

「呃,我得要去找六少交差啊!」沒法子,主子都下令了,他除了遵從還能怎麼樣?

他天生膽小,沒法子同主子作對的。

「你不幫我?」不會吧,真的全都拿走,一件都不留?

「怎麼幫啊?」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你先告訴我,他為什麼不讓我繼續雕版啊!」總得要先告訴她緣由,她才知道要怎麼說服他。

「這……」他低嘆一聲,大膽假設道︰「大概是六少不希冀你離開吧!」

「可你沒告訴他,我根本就沒打算要離開嗎?」她沒有要走啊!

「我來不及說,六少便下令要我做這些事……」他看了眼抱在懷里的雕版器具。

「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她坐在案邊,氣憤不已,「我怎麼可能會跟著那個渾球走?當年我爹落難時,他見死不救,而今發現我成了新興的版畫師傅便欲拉攏我……這種人,就算他開價萬兩,我也不會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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