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典聖深吸了口氣,努力將心頭的那股惱意壓到心底深處。「好,這件事咱們可以不談,我問你,婦德、婦容、婦言、婦功,你到底擁有哪一點?」
「我該是德貌兼備才是。」她漾著魅惑眾生的笑,轉頭對著身旁的公婆道︰「不知道爹娘是不是也這般認為?」
「可不是?」他們頗為認同地點點頭。
宣典聖揉了揉有點發疼的額際。「爹,你可瞧見了她到書肆去時,穿了什麼樣的衣裳,把自個兒妝扮得多惹人側目?」
「呃,這個嘛……」事實上,她是什麼時候出門,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她把自個兒裝扮得像是花街柳巷里的騷娘兒們!」這一點可不是他胡亂瞎說,書肆里頭有一堆伙計都能夠作證。
「呃……」兩夫妻又把目光移到納咨雲身上。
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將自個兒裝扮得漂亮些,也是為了要吸引相公的目光……」雖說她是蓄意了點,但絕大部分還是為了他,要不,他真以為她真的喜歡把自個兒搞得那般隆重嗎?
天曉得光是要穿戴上那些行頭,就得要花費多少時間,若不是為了他,她還不願意呢!
「你!」她可真是伶牙俐齒,不管他說什麼,她定能對答如流,由此也可見她巧佞的心態。
「倘若我有些事處置得不夠理想,或者是不合你的意,你可以教我啊,你是我的相公,由你教導我,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話落,她又偷偷地往他身邊靠,一副吃定他、賴定他的模樣。「我是真的想要幫你的忙,也想要替你分擔一些,難道這也不成嗎?」
在公婆面前,他應該不會再推她一把了吧?
「那也得要看爛泥到底涂不涂得上牆。」宣典聖拐彎抹角地嘲諷道。
「非也,是得要瞧師傅的手藝巧不巧,能不能化腐朽為神奇。」她不著痕跡地還以顏色。
哼,說她是爛泥……真是太可惡了,虧他還滿嘴道德聖賢,根本就是假道學!
「是嗎?」他雙手環胸地睞著她,頭一次真真切切地直視著她好半晌。
「當然!」她也抬眼看向他。
怎麼,他的眼楮大,難道她的眼楮就小了嗎?以為他這樣瞪著她,她就會怕他了嗎?
別傻了,她納咨雲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知道怕字要怎麼寫,不管他要怎麼做,盡避放馬過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
書和苑
「文公子,好一陣子沒瞧見你,是上哪兒去了?」
「咦,宣家娘子?」文公子極為驚詫地看著納咨雲。
「啐,又叫宣家娘子!」她沒好氣地拿起手絹輕拍他一下。「是咨雲,喚咨雲就得了,喊得那般饒口作啥?」
「咨雲可真是貨真價實的北方兒女,爽颯得緊。」文公子倒也不介意她的小動作,事實上,她拍在他臂上的小手彷若敲在他心坎上一般,讓他覺得甜蜜極了。
「那是文公子不嫌棄……」
陣陣的嘻笑聲從書和苑的大門前頭傳至後頭的櫃台,慢慢地滲進宣典聖的四肢百骸,逼得他不得不抬眼往門口睇去。
他緩緩地眯起眼,見她拉著文公子走到里頭,一會兒又跑到一旁拿出了幾張箋紙,發送給在場的幾個客人,一副忙得不亦樂乎的模樣。
「這是什麼?」文公子接過精致的箋紙。
「箋紙啊!」
「相當別出心裁,我還沒瞧過這種箋紙,這是哪里來的?」在一旁挑紙張的宗道也靠了過來。
「從我這里來的。」納咨雲喜孜孜地道。
「這是你自個兒做的?」里頭的幾個客人莫不往她身邊靠。
「可不是?」她笑得有些驕傲,「這一次是特別贈送,往後可就沒了喔。」
「是嗎?」宗道拿起箋紙在鼻前嗅著。「哎呀,這上頭有一抹香氣,而且聞起來就像你身上的薰香。」
「香嗎?」
「香!」眾人莫不學著拿起來嗅,異口同聲地贊道。
「往後可別忘了這種香氣,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她語帶暖昧地道。
「哪里來的新人?誰不知道這書和苑是北京城里最大的書肆,不但有白個兒的紙廠,又自制銅字數十萬,藏書也是最多的,在其他各地尚有數家分行,倘若要找書,不來這兒,咱們要上哪兒?」
「是嗎?」她挑起眉。「可是我前陣子在西水大街上頭,瞧見你們一堆人都擠進一家新開的風月齋里。」
「呃……」宗道陪著笑臉道︰「那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不都是書肆?
「自然不同,那兒賣的都有是一些戲曲、小說話本和風花雪月的書,自然和書和苑里所陳列的四書五經不同。」見她突地瞪大眼,文公予以為她生氣了,不禁有些別扭地搔搔頭,「咱們有些人為了赴京趕考,自然得要找些正經書來研習,可這死書讀久了,總是會想瞧一些較輕松的東西,所以……」
「風月齋里賣的是戲曲和小說話本?」天啊!她定得去瞧瞧不可,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當然,我們偶爾才上風月齋一趟,還是來這兒來得較勤,畢竟還是得用到筆墨紙硯哪!」
「是因為要用到筆墨紙硯,才勉為其難來這兒?」她挑起眉朝他們探去,
風月齋的事先擱到一旁,趕明兒個她再撥點時間去瞧瞧,但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得捉住這幾個人的心思。
「不是,自然是想要多瞧你一眼。」宗道油嘴滑舌地道,簡直當坐在櫃台里的宣典聖不存在。
誰都知道他這個宣大少向來甚少出現在書和苑里,近幾日卻連連出現,不稍細想便知是為了這宣家娘子,可他偏是個悶葫蘆,任憑自個兒的娘子在鋪子里與人說說笑笑,也不會吭上一聲。
「真是為了我而來的?」她嬌嗔了聲。
這些風流文人居然想要沾染她,真是不知分寸!
「可不是?」宗道一只堿豬手從她身後繞過,眼看就要在地的肩頭落下,她卻不著痕跡地閃開。
「得了,把你要的東西拿來點算一下吧。」她依舊粲笑著。
啐,想要沾上她的身,他也未免太大膽了?
她不過是和他們聊聊罷了,倘若他們真把壞心眼打到她身上,別說她家相公看不過去,就連她也受不住。
她可不是她相公嘴里所說的失德敗婦,她會注意自個兒的一舉一動。
原先刻意裝扮自個兒,是想要氣他,可是他既然已經把話說得那般難听,她自然得要端出真本事,讓他知道他娶了個賢淑的妻子,而真正有問題的人是他。
「不過就是個硯台。」將硯台交給她,他還不忘撫過她滑膩的手。
「這可不便宜呢!」她飲眼瞅著他遞上前的硯台。「這可是安徽的龍尾硯,是稀奇的寶貝,倘若不是宗少爺你要,咱們還舍不得賣呢廣
「這是龍尾硯?」眾人莫不睜大了眼。
「嗯,光是這個硯台,就要價一百兩銀子了。」她輕笑了聲,又道︰「不過,我相信宗少爺定是明白這龍尾硯有多寶貝,要不怎會一眼便瞧中了它?咱們書和苑里就只有這麼一個哩!」
「真的嗎?」宗道微偏著頭沉吟著。
一百兩銀子,真是一點都不便宜,況且這究竟是不是龍尾硯,連他自個兒也不能確定。
他不過才輕觸了她的手一下罷了……
「這龍尾硯相傳是宋朝時,蘇東坡蘇大家最為喜愛的硯。之所以教他視為珍寶,自然是因為這硯台是從二十多斤的龍尾石原料,經琢、鏟、刻、磨之後方成,珍貴得很。」見眾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又接著道;「這硯台之好,好在澀不留筆、滑不拒墨、瓜膚而谷里、金聲而玉德,就連蘇大家都說這手感細膩的硯台,就像是美人膚、娃兒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