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師有女兒?」鄭宇宙驚呼。
「哇——」關娜妹驚訝。
「從哪里冒出來的印度人啊?」宮蔚南嘀咕。「她衣服好怪。」
「花露露?」費美里哈哈笑。「多可愛的女孩。」
花露露留著一頭亂亂的烏黑長發,仿佛不曾修剪。有著非一般人的空靈氣質,穿粉紅色無肩薄衫,頸肩披一條橘色披肩,穿很民族風的同色系燈籠褲。她走過那些驚異的目光,對人們的詫異視若無睹,目不斜視,姿態優雅地慢慢走上舞台,很自在地慢慢踢掉夾腳涼鞋,赤腳,盤坐舞台地上,手抱西塔琴,沒廢話,當——奏琴了。
頓時,宛如從印度傳來的古老樂音,素樸的旋律,襯著花露露閉上眼,凝神專注的表情,像有股能量,從她彈奏的指尖輻射狀發射出來,一波波震撼人們的耳膜……
白千層樹,輕顫著枝葉,鳴叫的蟬,忘卻啼音。風靜止,鳥不飛,人們忘記言語,全被美妙的琴音鎮住,被巨大幸福感馴服。像能體會琴音傳來的祝福,關娜妹悄悄握住鄭宇宙的手,流下喜悅的淚。
花老師帶來最美麗的祝福。
鄭宇宙眼眶潮熱,吻了吻新娘的臉,將她攬進懷里,一起坐在草地听西塔琴說話,它悠悠傾訴愛的喜悅,相愛的美好,緣分的奇妙,愛的能量治愈每一顆孤獨的心,賜予萬物和平喜樂。
尾聲
十一月,遼闊的熱帶雨林,地球的肺,在這里凶猛呼吸,制造出全球百分之四十的氧氣。太陽猛烈,攻擊雨林,仍徒勞地照不透密林。
一只巨嘴鳥窩在堅果樹樹干上,亮橘鳥喙,正巧迎向一束成功刺入秘林的光,閃起來,閃起來……
大河奔騰,愛自己混濁的膚色,藏住底下孕育的三千多種魚類,尤其是對它忠心耿耿的食肉魚,腥紅斑,愛舐血,牙尖利,攻擊每個侵入河流的不明物,可以將牛瞬間肢解。
所以,待在船上的他們,提防著,注意著,神經緊繃。希望掌船的原住民導游,載他們平安抵達叢林深處的小木屋。
逆河上行,開始進入巴西境內,終于來到亞馬遜北部叢林的Roraima。小船在黃濁的河面曳出一行波紋,三只粉紅水豚追隨而至,一只電鰻從船邊掠過……
對于周遭俯拾皆是的驚奇景象,鄭宇宙跟關娜妹的反應很冷漠,新婚的兩人,臉很臭。
唉,自下飛機,一路奔波,來到這里,找人接洽,和導游踫面,用破爛英文溝通,再扛著十公斤重行李,攝氏四十高溫,到這蠻荒地,隨時提防導游說的致命動植物,他們已經累斃了。
小船終于靠岸,受不了近一個多小時的震蕩,關娜妹趴在河邊干嘔起來,吐不出東西,但五髒六腑像移了位。
「親愛的,親愛的……你要不要緊?喝水好不好?」鄭宇宙緊張了,忙著遞飲料。
「好像水土不服……」關娜妹干嘔了一陣,靠著他肩膀休息,還在腿軟,導游已經喳喳呼呼嚷著要快點趕路,怕天黑了很危險。
于是他們徒步穿越密林,鄭宇宙從未見過森林可以幽暗到這種地步,樹枝緊密糾纏,日光照不進來,空氣潮濕悶熱,汗水干了又濕,濕透又干,他們像浸在一團黏膩里。
「是我的錯覺嗎?」鄭宇宙氣喘吁吁,牽著關娜妹走。「那些樹好像自己會動,好像在包圍我們……」
「嗯……」關娜妹頭暈目眩,感覺被古老的詭異氣氛籠罩,被大片濃綠鎮壓,偏偏導游腳步如飛,害他們走得喘吁吁。
「你還好吧?我叫導游休息一下。」鄭宇宙注意到她煞白的臉色。
「不用了,快走吧。」同時暗罵老教授,這里一點都不好玩啊!
「你臉色很啊——」鄭宇宙痛呼。
導游回奔,發現鄭宇宙的脖子被子彈蟻咬了。關娜妹急得問導游怎麼辦?導游嘰嘰咕咕說著不是很要緊但很痛……這下,換鄭宇宙淒慘,關娜妹忙著找藥膏,幫他抹。
「Shit!」關娜妹忽然尖叫,一條彩蛇緩緩爬過足尖。
導游長手一叉,掐住蛇喉,扔飛到灌木叢,可是娜妹又尖叫了,天可憐見,她一世的歇斯底里,都在這天發作完畢。
「你別動!」關娜妹對鄭宇宙喊,她從頭麻到腳,全身雞皮疙瘩都出動。天……她心髒快停了。
鄭宇宙順著娜妹驚恐的目光看去,杠!他的大腿,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黑蜘蛛,正緩緩往上爬,想跟他玩親親。
原住民導游臉色驟變,做手勢,要鄭宇宙千萬別動。拾了木枝,移到大蜘蛛前,誘它爬到樹枝上,再一次,將蜘蛛住編木叢扔。
危機解除,關娜妹又去蹲在一邊吐,原來,面對蜘蛛,她的吐點很低。
鄭宇宙殺過去,又一陣手忙腳亂心疼地服務著愛妻,終于忍不住發飆了——
「我們別去了,我們回家……」不想跟新婚的妻子死在這里啊!
必娜妹也罵︰「會被教授害死,出發前講得什麼多美麗多有趣,會死人欸!等一下,幫我看一下,我的臉好痛……」
「你的臉腫起來了!」鄭宇宙尖叫,大少爺難得歇斯底里的抓著導游靠天,大驚恐,怕老婆毀容了。
導游操著蹩腳的英文,解釋著那是什麼鬼植物引起的過敏。
兩人一路多災多難,罵莫教授罵到快虛月兌,懷念台灣的好生活,想念干淨的廁所、水、食物……原來,嗚呼,他們還不夠愛大自然啦!連一向以環保尖兵斗士自詡的關娜妹,也被機車的亞馬遜叢林惹毛,身體痛苦,無心欣賞原始美景。
彩霞跨過天際,大片絢麗的紅,火一般燒著藍天,植物狂野奔放雜亂無序,空氣摻雜動物糞便的氣味。終于……趕在太陽下山前,抵達莫教授指定的木屋,他跟白嘉明曾經住在這里。當時,UNT組織跟當地原住民合作,在這區搭木屋,供動植物學家們做研究。
原住民導游完成任務,預定明日中午過來,領了小費,閃了。
站在巨大的,刺入天空的巴西堅果樹間,留下兩個城市來的呆子,累壞了。
「呼……」鄭宇宙卸下包袱。
「快累死了。」關娜妹彎身,揉著膝蓋。後悔答應教授,來這個恐怖的地方。他們跟叢林嘔氣,又累又痛又髒,心浮氣躁。
鄭宇宙說︰「我看我們趕快把教授交代的事做完,明天一早就回去。」本來要住七天的,現在覺得命比較重要。
「好。」腫著臉的關娜妹大聲附議,可見多挫敗,手伸向鄭宇宙。「錄音機拿出來……」
真蠢,千里迢迢,冒生命危險過來,只為放一首歌給作古的白嘉明听?本來覺得很浪漫,親身經歷,覺得教授很白爛!
鄭宇宙拿出錄音機給她,關娜妹左掌捧著小錄音機,準備按下放音鍵——
「等一下。」鄭宇宙又從行李袋拿出個東西。
必娜妹看見,愣住,大爆笑。「你什麼時候放的?我輸給你,哈哈哈哈哈哈!」
鄭宇宙拿出個黃色的超級大聲公。「用這個才大聲啊!喏。」
必娜妹本來累得要死,現在笑到肚子痛,眼淚都餛出來了。這家伙太寶了吧?虧他想到要用這個,還真把這個任務當回事啊。
「很好。」接過來,關娜妹舉高大聲公,對著成群結隊的巴西堅果樹,對著千萬奇異動植物,站定在這狂野地,呼喚白嘉明的魂魄,她喊——
「白嘉明——你的情人莫高忍,錄了一首歌要給你听!」
大聲公放在錄音機前,按下播音鍵。
這是一首簡單的小情歌,唱著人們心腸的曲折。我想我很快樂,當有你的溫熱,腳邊的空氣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