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話,我進去了。」
「等一下,這個……」郵差從口袋掏出電影優待券。「這個……不知道卓小姐有沒有空……我想約她看電影……」
瞄一眼日期,秀蘭敷衍道︰「三月六號她要听音樂會。」
郵差又從口袋掏出另一張。「我還有三月七號的。」
「真不巧,三月七號卓小姐有飯局。」
郵差兄有備而來,從綠色大包里掏出一大疊,食指沾口水,邊翻邊問,實有亂槍打鳥一定中之嫌。
「三月九號?」
「三月九號她要到東京參加美術展。」
「二十一?」
秀蘭眼楮一亮。「二十一號我生日,我陪你去——」
它喵地,沒想到竟看見忍者大發功。秀蘭呆在原地,從前不信有會隱身術的忍者,可是當郵差兄忽然消失面前,化成車流中的小黑點後,她信了,世上確有出世高人,郵差兄不愧大眾運輸界的小尖兵,來得快去得更加快,轉瞬消失面前。
真是,落差真大,秀蘭訕訕地拎著包裹進屋里,看樣子郵差兄被曦西迷住了,可憐的郵差,注定要失戀啦!曦西正苦戀著視覺藝術大師白御飛咧。
鈴……
電話又響了。
「真不好意思,蔚老師,卓小姐十月有展覽,沒辦法為您企劃新作發表會喔……」這位是國畫大師。
鈴……
又響!我咧XXXXXXXX。
「你好,曦西工作室。」
「我是張摩爾。」
「張摩爾?」沒听過。
「我寄的作品集,里面有幾個很適合十月的——」
秀蘭打斷他。「抱歉,卓小姐已有人選。」無名小卒,怪不得沒听過。
「呵……」
听見對方冷笑,秀蘭愣住,他是冷笑什麼?
「卓小姐還沒看過我的作品吧?要是看過,就會改變主意。」
對啦,他是張大千還是畢卡索。秀蘭也冷笑。「有需要的話,我們再跟你聯絡。」掛掛掛,我掛掛掛電話!連無名小卒也來鬧,嗟!
這時,一輛雪貂白YARIS車趨近,停在屋前。喀,車門推開——來的正是策展人卓曦西。
她衣著時髦,蓬蓬袖女乃油色絲襯衫,雙手戴黑蕾絲手套,黑燈籠短褲,腳下蹬兩朵白玫瑰花樣,性感露趾的高跟鞋。身段姣好,性感美麗,難怪同行都說她靠美色工作,沒有實力。曦西拎著公文包,風姿綽約,款步輕移,走入工作室。
殷秀蘭開門等著,曦西一進門就熱情地打招呼——
「嗨,秀蘭。今天忙嗎?嘿,今天氣色不錯喔,這件外套好可愛啊!」
「每件你都嘛說可愛。」就是人不可愛啦!秀蘭嘀咕。
曦西走向辦公桌,邊回頭問︰「JESSICA來了沒?兩點要討論LUCY的啊~~」
尖叫,滑倒,人往旁撲,公文包會飛,秀蘭及時接住,曦西重摔在地……很好,是說,當曦西助理久了,哪天跑去當麥田捕手,應也可勝任無礙。光今年,曦西已摔壞三個公文包。
「痛……」曦西趴在地上申吟。
秀蘭蹲下。「跟你說過了,別再穿高跟鞋,那是虐待女人用的,尤其是這麼細的鞋跟,這是殺人暗器。」
「這麼美的鞋子你說它是暗器,它會傷心的,嗚……你應該先接住我。」
「反正你摔習慣了。」秀蘭扶她起來,兩人互動不像老板跟助理,倒像是姐妹。
曦西看看手表,恢復老板神氣。「兩點多了,JESSICA怎麼還沒到?」
「和JESSICA的約是明天兩點,不是今天。」
「說好禮拜四,什麼時候改的?」
「今天是禮拜三。」
「禮拜三?什麼時候變禮拜三?」
「問得好。」
曦西慌了。「我記錯了?我又記錯了嗎?那現在我要做什麼?」打開包包,搜出超大記事本,翻翻翻,查查查,找找找。「我現在要……」
「四點要去誠品參加文德老師的創意講堂,你要當主持人。」
「媽呀,我忘了啊。沒關系沒關系……」她踢掉高跟鞋。「冷靜冷靜……沒問題的。」曦西坐下,拿出鋼筆,咬掉筆蓋,振筆如飛,馬上擬講稿。「對了,幫我跟精采公司確認二十七號晚會的燈光設計,另外幫我約星漾公關公司的VICKY,問她能不能參加十月‘詭異三角戀’的開幕酒會……」
秀蘭嘆氣。「曦西,沒有我的話你怎麼辦?」春天,是個容易令人憂郁的季節。曦西,是個令人容易崩潰的老板。
曦西抬頭,又一臉茫然。
秀蘭更正道︰「燈光前天已經跟精采確認過,你還說OK沒問題。VICKY人在紐約,沒辦法參加開幕酒會,要另外找人,你問過我三次,這是第四次回答你。」
「噢,噢,哦——原諒我,我有病,我丟三忘四。」
「如果你別再答應不必要的約會,學著拒絕別人,你健忘毛病可以好一點。」她會過勞死。
「可是……大家喜歡我,我怎麼好意思拒絕他們,都是好朋友……」一雙大眼漾著水氣,好無辜。
「對那些人好有什麼用?私底下還不是說得很難听,都講你是靠美色辦展覽的,說你只會打扮漂亮地笑過來笑過去,罵你沒實力。」
唉,這是曦西的痛處啊!「是謠傳嘛,我才不理咧,沒關系啦。」她裝不在乎。
「有三通電話要回。」秀蘭將留言本放過來。
「那個……白御飛……」
「白御飛沒打來。他不是有你的手機?」
「噢,對啦。」失望。
「今天有六束花。」秀蘭下巴往玄關一指,茶幾堆滿花束,全是愛慕曦西的藝術家們送的。
曦西眼楮一亮。「有沒有……」
「沒有白御飛的。」
「噢……」
瞧曦西失望,秀蘭暗暗同情著。唉,老天爺是公平的,萬人迷偏偏感情吃癟,一堆人愛她,她呢?苦戀白御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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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听室,八個人緊盯著布幕,看著投影機射出的光影,影片畫面交錯,一幅幅西洋畫變換。三十分鐘後——
啪!
助理開燈,拉開窗簾,眾人如夢初醒。
「大家覺得怎麼樣?」坐長桌中央的男人問。他二十六歲,是在場人士中,最年輕的。穿灰T恤,洗到褪色牛仔褲,坐姿不良,兩腳呈大字形放肆開著,上身慵懶地靠在椅背,看起來囂張又自我。
他是張摩爾,Flyingfox玩具公司的老板,領導這群三十幾歲的人。他擅長從東南亞采購廉價玩具,加入個人創意,變成新玩具,重新上市,透過網路購物,薄利多銷,很受年輕人歡迎。
啪啪啪啪啪啪……
掌聲激烈,雇員們用力拍手,這就是觀後心得。
「感動哪!」客服經理跳起來朝空中擊出一拳。
「老板的西洋畫太美了!」行銷部郭姓女經理流淚。
就這樣嗎?這些人也太淺了。創意部經理鄙夷地噓退他們,站起來說︰「我看出來了,這些畫要表達的是現代人心靈的空虛,的麻木,精神的焦慮,道德的淪喪,人際關系的疏離……」虧他短短三十分鐘看出這麼多東西。
張摩爾听完,面無喜色。大家看他不高興,更踴躍來發言,一陣熱烈恭維。可是張摩爾眉頭越皺越緊,他只是訕訕地听著。
張摩爾問他們︰「假如你們是策展人,會讓我參展嗎?」
秘書小姐震驚著。「難道……那個卓小姐還不答應?」只要卓曦西策展,老板就想參加,但每次努力每次都失敗。
眼看老板面色凝重,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