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了半天,她還是要讓張摩爾參展?秀蘭苦笑。
曦西帶助理離開,心滿意足,覺得自己第一次大發飆就有不錯的成果,過癮。這高興,就忘了要追究之前張摩爾跟陳麗麗的對話中,為何有「媳婦」兩個宇?為何對話像懷有大秘密?
張摩爾倚在窗前,一只手,伸出去懶洋洋地輕撫矮牆上貓咪,軟毛搔癢指月復,貓咪喜悅呼嚕。他看著曦西跟助理走出公寓,听見身後母親嘆息道——
「唉,她已經忘記你了,連我都不認得,為什麼你還這麼喜歡她?那時候,我記得她才當你兩個多月的家教,有這麼難忘嗎?」
黑夜籠罩長街,月色華美,鋪展開來,卓曦西在月光里行走,張摩爾看她和助理有說有笑,走向汽車。不知她正說著什麼,助理板著面孔,她卻笑開懷,她不像老板,沒架子,她一笑,眉眼一燦,天地一剎那爍亮,連板著面孔的助理也不自覺緩了臉色,跟她一路打打鬧鬧。
真的好喜歡她,喜歡她穿著的咖啡色荷葉邊上衣,喜歡她一襲方格紋軟長裙,裙擺及地,隨腳步飄動,軟裙拂過地面,姿態柔美有性感。要他怎麼忘記?他早在心中認定的美公主。目光追著她,心頭秘密躁動著,煽情地想象幾千萬遍就是渴望擁她入懷里,要天天抱著睡再抱著醒,強烈想呵護她像呵護個珍貴易碎的寶貝,這心情,沒人懂,說出來,他們只會笑他蠢。他听見母親又說——
「不是我要管你喔,只是想告訴你,這樣暗戀沒有用啦,要嘛干脆告白,就算被拒絕,你可以趕快再找別的女孩啊!」
「不行。」沒有別的女孩,也不能告白。
「為什麼不行?」
因為,她只喜歡藝術家。而他,努力很久,結果只能賣玩具,苦心創作的作品,在她看來竟然爛透了,他更不敢告白了。
仍牢記著當年卓曦西最喜歡在英文課里介紹西洋藝術,讓他認識。曦西對那些藝術家的生平典故,了若指掌,如數家珍。
她曾目光爍爍,狂言道︰「將來老師要為藝術家們辦展覽,你看,他們創造出這麼多美麗的東西。」
張摩爾曾試探地問;「所以,老師以後的男朋友,也一定要懂藝術嘍?」
「當然,不只要懂,他要是很有才華的大藝術家,這樣我才會欣賞他啊。」
丙然,她熱愛藝術家。
那日鼓起勇氣進餐廳見她前,就在外頭觀察良久,她像在等個很重要的人,不停看表,時而傻笑,時而流露焦慮,當他走到她面前,她抬頭就笑。
她喊「白御飛……」,發現不是,失望的表情好明顯。
回來後,張摩爾難受得睡不著,吃不好。他知道白御飛,國內最有名的視覺藝術家。憑著暗戀者敏銳的第六感,他意識到了,曦西已經有喜歡的人,是大藝術家白御飛。他不能告白,現在,甚至不敢奢求曦西喜歡他,只要能待在她附近就好,多接近相處就好,因為只要在她身旁,跟她呼吸同一口空氣,就算痛苦,也藏著一點點甜。
凌晨兩點,曦西還沒睡。
她穿著蕾絲睡衣,趴在床上,檢視「詭異三角戀」的藝術家名單。視覺藝術家白御飛、國畫大師蕭禾、前衛藝術家巴熙、裝置藝術家墨霓……
「唔……」她咬掉筆蓋,加添新成員——張摩爾,西洋畫藝術家。
張摩爾?一個奇怪的男人。她嘴角浮現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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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參展的人,我資料都傳給他們了,第一次開會的時間也跟他們說了。」秀蘭跟老板報告工作狀況。「結果你知道怎樣嗎?」
「嗯哼?」埋在作品照片中,曦西忙著挑選,好餓,她到現在還沒吃午餐。
「你在听嗎?」
「有哇。」要怎麼將他們的作品串成「詭異三角戀」?
「原本預定參展只有四個人,臨時多了張摩爾,墨霓跟蕭禾很反彈喔,他們就是不爽資源被瓜分啦!」
「嗯。」檢視張摩爾的作品,摻在大師級作品中顯得很突兀。
「墨霓說她不要和亂七八糟的人一起展覽,一直要問張摩爾的背景,開會時她一定會抗議,要是知道張摩爾是新人,看你要怎麼安撫她。」
「沒那麼嚴重,好好溝通就行啦。」她忙著找鋼筆,怪了,怎麼不見了?
「墨霓那個人驕傲得不得了,你以為幾句話就可以打發啊?」秀蘭過去,從曦西右耳取下鋼筆。
「嘎?原來在耳朵上,我什麼時候夾在那里了?」拿了鋼筆,唰唰唰地在筆記本注記開會摘要,又翻出廣告公司名冊,挑選合作對象。「我跟你說,我會讓墨霓閉嘴,如果連這個都辦不到,那我策展人是干假的嗎?」
「是噢,」秀蘭揶揄她。「也對,你很行很厲害啊,正準備捧紅作品爛的藝術家張摩爾嘛,了不起喔。」
「你知道嗎?如果你可以少嘲諷你的老板,就是非常完美的助理了。」說著又慌慌地滿桌子搜。「鋼筆呢?又不見了?」
「你知道嗎,當一位助理總是在幫老板找筆找手機找皮包找筆記本,而且同一件事還要至少重復提醒四次,老板才會記住,沒一點幽默感揶揄老板,早就神經崩潰了,筆在這里。」秀蘭變出鋼筆,交給曦西,鋼筆可不就別在曦西領口。
「我什麼時候別在衣服上?唉!我這個腦袋喔……」曦西抱頭申吟。
「你看,變得這麼麻煩。」秀蘭說︰「都怪你,就跟你說張摩爾的作品那麼爛啊天啊~~」聲音岔高。
曦西說︰「你放心,我會——啊天哪!」見鬼了,張摩爾幾時來的?手里拿著牛皮紙袋,就站在她們身旁,無聲無息,嚇死人。
張摩爾戴著復古墨鏡,黃褐色大鏡片,使得別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作品簡介我寫好了。」他拎高紙袋。
秀蘭吼︰「下次進來要先打招呼,沒禮貌,萬一我們在開會呢?要來也要先打電話確認,曦西不一定隨時有空見人的。」對無名小卒,秀蘭氣勢倒頗大。
沒那麼嚴重吧?曦西尷尬,沖著張摩爾笑,為助理的態度感到抱歉,遂溫柔地對張摩爾說;「我剛好要去吃午餐,一起去,順便看看你簡介寫得怎麼樣。」
張摩爾慶幸地想,還好戴了大墨鏡,可以隱藏過分喜悅的眼神。
走出工作室,曦西掩額,凝視天空。「哇,陽光還真大啊——」問張摩爾︰「去哪吃?有什麼好建議?你平常愛吃什麼啊?」
張摩爾面無表情地聳聳肩,想了想,說;「最近,是有個東西很好吃就是——」
「等一下、等一下!」雙手在唇前畫叉,她噓他。「先別講,這樣我才有期待感。我現在餓得要死,想大吃一頓,在哪里?最好不用開車,找停車位煩死了。」
「前面有,用走的就到了。」
「好,等我一下。」
張摩爾看曦西走回門前,取來洋傘,又朝屋內喊。「秀蘭,幫我找一下,抽屜有沒有墨鏡?沒有?還是放在茶幾上了?沒有?啊,我知道我知道,在電視上。也沒有?怪了,我扔哪去了?算了算了……」回來,她打開白底綴小黃花的洋傘對他笑。「我們走吧。」
張摩爾不走,凝視著她。
曦西歪著頭,困惑地迎視著。「怎麼了?我們走啦?」
張摩爾忽取走她手中的小花傘,同時,他的大墨鏡,框上她的小臉蛋。小小尖尖瓜子臉,搭上大墨鏡,襯著一襲橘黃色碎花洋裝,張摩爾在心里笑,曦西這樣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