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記者很叛逆噢,竟不賣面子給策展人,整田往外移,其中一個還拽住曦西的手,拖著她往外走。
「再拖下去我們會被故宮那邊罵死啊,快快快!」
「好好好,我們現在去前衛藝術家巴熙的展區。」
眾媒體跺腳的跺腳,嗟嘆的嗟嘆,不爽的不爽。
「直接去張摩爾的啦!」
「主編要我們采訪他。」
「巴熙的作品我們很熟了,不用介紹。張摩爾的在三樓是不是?走!」
曦西力挽狂瀾,截住大家。「巴熙的已經到了,大家進去看一下就好了,各位媒體大哥大姐~~」
結果是巴熙站在展區門口,看見大批媒體過而不入,曦西則滑稽地小跑步追他們,那一伙人登登登,性急地往三樓奔去。
「他們不進來看看我的作品嗎?」巴熙瞠目結舌。
女助理說︰「每個人一來都往張摩爾那里跑了,唉,沒道理,一個新人有什麼好看?」
另一助理埋怨;「還不是新聞炒作出來的?剛剛我去墨霓那邊,冷冷清清,連白御飛那里也沒什麼人。這個展覽又不是為張摩爾做的?莫名其妙!」
媒體們挾著曦西一窩蜂地涌入張摩爾的展區,加上之前在展場的參觀者,這個只掛了畫作的小展區,人滿為患,空氣稀薄。
曦西頭昏,拿著小麥克風介紹道︰「張摩爾是——」
「張先生,張先生,請來這邊。」不等曦西介紹,媒體朋友主動出擊。他們熱情地喊張摩爾過來,又拿相機對著他猛拍。
曦西被擠到最旁邊去,她看張摩爾很沒禮貌地坐階梯上,戴著大墨鏡,不想理人的機車樣。他不乖乖過來討好媒體,這些媒體們竟乖乖迎上去采訪他,真是見鬼了。
「請問你對‘貓夢’買了五百萬有什麼看法?」
「沒看法。」
「因為閔智投顧公司總裁羅閔睿,你的作品被收藏家注意,對一個新人畫家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際遇,你有跟羅董道謝嗎?」
「沒有。」
「是不是很感謝他?」
「噢。」
噢?噢?!曦西瞪大眼楮,這家伙可以更踐一點。
這時,媒體朋友注意到藝評家艾德華先生,圍住他問︰「你對羅閔睿花了五百萬收藏新人畫家張摩爾的‘貓夢’有什麼看法?你對張摩爾的評價怎麼樣?」
應該是很爛,完了……曦西撇過臉去,不敢聞問。
艾德華先生說;「簡單就是力量,樸素最難表現。張摩爾的東西乍看下平凡無奇,就如一般學生作品,但細看後我終于看出其中奧妙,不管是構圖還是色彩的運用,張摩爾故意筆觸粗糙,用色簡單,構圖單調,正是為了彰顯出他畫作中的真諦,所謂畫中有詩有禪就是這個境界,我明白羅董為什麼願意花五百萬收藏他的畫,這個新銳畫家了不起啊!」
曦西錯愕。
記者們勤做筆記,又有記者問張摩爾。「你覺得艾德華先生對你畫作的評論怎麼樣?」
「他說的我听不懂。」張摩爾講實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德華尷尬,媒體們卻笑得很開心。
曦西冷著臉,笑不出來,冷眼看這讓她一手捧出來的爛藝術家,心情矛盾。真正該受講美的,備受冷落,意外被恭維贊美的,卻表現得這麼冷漠差勁,偏偏媒體吃他這套,對張摩爾冷淡的態度覺得有趣。
張摩爾望向曦西,她投射過來的目光,鄙視里透著寒冷。于是,他的表情更陰郁下來,眼看曦西轉身走出他的展區,他獨自留在喧嘩的眾人間,感覺卻是那麼的荒涼孤寂。
第五章
在工作人員休息室里,曦西站在玻璃帷幕前,額頭吻著冰冷冷的透明玻璃,讓夕光滿滿地耀入眼底,她罕見地不發一語,更罕見地那愛笑的臉,蒙上淡淡的哀愁。
殷秀蘭正在整理問卷。「你還不出去啊?四點日笙企業的貞夫人要來參觀了,你還不趕快去接待她,人家贊助兩百萬哪!」
看著樓下不斷涌入展館的人們,那些人衣著邋遢隨便,吵鬧喧嘩。他們也是來看張摩爾的吧?他們不是熱愛藝術的人,他們的眼楮閃爍著好奇的光。
「曦西,今天有三家報紙都在報導我們的展覽,超成功的。尤其是張摩爾,哈哈,誰想得到那麼多人都沖著他來?你還真有那麼點小聰明……」注意到曦西的憂郁,她問︰「干麼愁眉苦臉的?不高興啊?捧紅新人張摩爾,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說你只會幫大師策展。」
「可是張摩爾的作品很爛。」
「管他的,大家喜歡啊!」
「我竟然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捧紅一個假藝術家……」不開心,她很心虛。媒體太盲目太熱烈了,超出她想象的程度。
「干麼?還會良心不安噢?神經。」秀蘭嗤笑。
「這個展覽,應該被關注的是真正的藝術家,像白御飛……」
「哈!」秀蘭嗤之以鼻。「原來是因為你愛慕的白御飛被冷落,所以在不爽啊?」
曦西轉身,靠著玻璃帷幕,郁在夕光中。
「看他們的作品被冷落,看他們難堪地站在空蕩蕩的展區,我覺得很有罪惡感,我好像做了很糟的事。」
秀蘭不像她多愁善感,她務實道︰「重要的是展覽很成功。」
不對,重要的是,優秀的藝術品,有被好好的傳播給大眾,這才是她踏入這行的理想啊。「當初應該听你的。」
「啊?」
「听你的話,不要讓張摩爾參加,我真的好後悔。」貪圖自己的名聲,卻忘記策展人該有的正直態度。
貞夫人參觀後,興高采烈地同曦西說︰「我是特別來看新人張摩爾的作品,看完後,終于了解羅董為什麼願意花五百萬買他的作品。曦西,你真有眼光,能挖掘出這麼了不起的藝術家。我要藏集他的全部作品,幫我約張摩爾吃飯,我要在我們公司的藝廊掛他的畫。」
當藝術修為極高的貞夫人也這麼稱贊張摩爾,曦西在一旁听了羞憤慚愧,心虛至極。
偷空,曦西離開朵美藝術館,到路口的咖啡館透透氣,在靠近花院的角落,她看見張摩爾。他摘下墨鏡,獨坐在那,瞅著花園,不知正在想什麼。
點好咖啡,曦西過去,停在他面前。
「張摩爾,你不可以擅自離開展場,你應該先跟我說一聲。萬一參觀的人對你的藝術品有疑問,你最好是在現場苞他們解釋。」
張摩爾緩轉過臉來,看著她,他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只有陰沉。
「那些人,吵得我快煩死了。」他說。
曦西臉一沉。「張摩爾,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就他的展區最熱,他應該高興得要命,還矯情嫌煩?
她眼中的不屑,張摩爾全看見了。這段日子她的冷淡,也讓他捱夠了,他已經沒力氣再去對她溫柔或微笑。她跟白御飛正打得火熱吧?嫉妒和絕望,使他憤懣不滿。
他惡毒道︰「我就是覺得煩,你這個策展人管真多。」反正已經被討厭,自暴自棄,索性讓她討厭得更徹底。
曦西倒抽口氣,端著咖啡的手微微顫抖,很想將熱咖啡潑他臉上。
她咬牙道︰「怎麼?現在我這個策展人對你不重要了?也對,不需要我了,怎麼?今天收集多少張媒體記者的名片?」冷笑著說︰「再跟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日笙企業的貞夫人想約你吃飯,想收藏你所有作品,我一向佩服貞夫人的眼光,現在才知道她膚淺,根本分辨不出作品好壞。」
「太好了,我還不及待想跟她見面,也許她可以金援我、讓我更無後顧之憂的從事藝術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