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木推開他。「她不是……她不是我媽……」菁木哭哭啼啼地走了,邊走邊胡亂抹臉。
夏澤野望著小小身影走遠。
菁木……他記住這個名字,同時記住游樂場周邊的茉莉香,還有,還有打泥戰時,兩人身上混雜的泥巴味,都牢牢記住了。
***獨家制作***bbs.***
那天回去後,夏澤野生了怪病。他心里癢,但搔不著;腦子昏,像塞了團棉花。菁木的臉,雨中嬉戲笑鬧的畫面,在腦海里不斷重演。他開始懂得「寂寞」兩字,寂寞就是看不到菁木的心情。
困在這種陌生的情緒下,夏澤野竟自憐地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不知道媽媽是誰,爸爸不肯透露。他只知道爸爸在五十歲時,遇見才二十四歲的媽媽。他們熱戀,又因為年齡差距,選擇分手。分手後,媽媽發現她懷孕了,在爸爸懇求,並保證日後不會干擾媽媽的生活,媽媽這才秘密地生下他,讓爸爸領養。
缺少媽媽的照顧,爸爸又因為經商常常出國,他心里老有種空空的感覺,好象有個洞,虛虛的,不踏實。但是今天跟菁木玩時,他發現那種心頭常駐的空虛的感覺,消失了。可是,這會兒不見她,又都回來了,而且比過去更凶猛地霸著心房。
為什麼會這樣?
爸爸在南非做生意,家里,也只有多年幫佣的嬸媽媽陪著。夏澤野心事重重,不知該跟誰講。書讀不下,他喝著柳橙汁,卻聞到茉莉香。睡覺,想到竇菁木,想到坐在菁木身上,和她打鬧……他年少的身體,便似火爐般燙。右手,還記著掐她臉頰的觸感,柔膩滑女敕,還有她溫熱軟綿的身體。
對這全新的感覺,他尷尬又不知所措。時而飄飄然,時而昏懨懨,有時熱血沸騰,有時莫名憂郁,他不知道自己竟可以這麼多愁善感。
菁木賴在他腦海,不肯走,可恨偏偏模不著,他好痛苦,痛苦里又恍惚感到甜蜜。他想,要是竇菁木二十四小時都在身旁就好了。
渴望親近她,想到身心熱燙,抵不住滿腔熱烈的情感,最後,他將心中徘徊不去的菁木,化成字句,借著書寫,平復心中狂躁。
想不到,這篇作文竟被老師選中,拿去參加北市小學好文征選,贏得冠軍,文章貼在布告欄里表揚。
竇芷綾傷心,開始疏遠夏澤野。少女心,玻璃般脆弱,暗暗失戀,以冷漠武裝受傷的自己。
芷綾知道夏澤野喜歡的是竇菁木,那篇作文標題是「快樂的下雨天」,內容講的是和朋友打泥戰的趣事,她目睹那場雨中泥戰,很明白主角不是自己。已經夠傷心了,偏偏夏澤野還老是問她菁木的事,他為菁木抱不平。
「就算沒血緣關系,也不應該差那麼多,她穿髒兮兮的衣服鞋子,你為什麼就天天打扮得這麼漂亮,你媽媽很偏心噢……」
「是啊,我跟媽媽動不動就毒打竇菁木。」芷綾故意道。
夏澤野听出是氣話,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不了解你們家的事,不應該亂講……」
芷綾哭了。「你很討厭,我以後不想跟你講話。我知道你喜歡竇菁木,你去找她玩啊,我要跟你絕交。」
芷綾跟夏澤野冷戰,夏澤野無所謂,他如今眼中腦海心里,全是竇菁木。他主動跑去菁木的教室找她,找她去打乒乓,約她去公園玩,有時又主動送面包牛女乃請她吃,他不在意同儕怎麼想。
竇菁木受寵若驚,過去老是被人排擠孤立,沒想到,模範生夏澤野三天兩頭就找她,一開始感到虛榮,後來是打心里笑到臉上。她真的好高興,沒辦法假裝不喜歡他了,他們變成好朋友。
下課時放學後,兩人約著到處玩。
竇菁木好快樂,真的好喜歡他啊,他的衣服永遠整潔干淨,他很高,在他身旁很有安全感。他們去堤防放風箏,爬坡時,他來拉她,他的手很溫暖,力氣大,輕輕一拉,就將她拉上堤防。玩夠了,下堤防時,他也總是主動拽住她的手,很保護地在前頭走,小心翼翼地帶她下去。雖然是這麼開心啊,但為什麼,菁木不懂自己怎麼了,越來越喜歡夏澤野,就越來越覺得好累。
和他在一起時,怕身上舊衣服有臭味被他聞到,又擔心亂翹的頭發看起來很滑稽,更討厭講話大舌頭,雖然支支吾吾講話不伶俐時,他從沒有不耐煩的表情,總是耐心地微笑著等她把話講清楚。但是菁木當下就是臉熱,頭燒,覺得自己好丑,結果她大剌剌的個性消失了,越來越別扭。
而她已經夠自卑了,又遭到同學批評恥笑
「為什麼夏澤野會理你這個髒鬼?」
「一定是你不要臉的去纏他對不對?」
「你以為找夏澤野當靠山,我們就會跟你好了嗎?也不照鏡子,髒兮兮的,還大舌頭,你配跟他在一起?」
「遠遠的看見你們站在一起,不知多好笑。一個髒兮兮,一個那麼帥,差太多了吧?你自己都不會不好意思喔」
「你們都聊什麼啊?你們是不是像這樣?」同學裝模作樣學菁木講話。「夏夏夏澤野……我喜喜喜歡你,那你……你你呢呢?」
同學們哄堂大笑。
竇菁木靜靜挨罵,面色慘白。又有同學說
「我知道夏澤野為什麼喜歡找你,因為看你講話結結巴巴,跟平常人不一樣,很有趣。他不是很會寫作嗎?可以當成寫作的題材,搞不好哪天他會寫一篇叫『大舌頭的竇菁木』……」
「是髒兮兮又大舌頭的竇菁木!」
炳哈哈哈哈哈……
菁木躲起來哭,傷心極了,有這麼好笑嗎?她和夏澤野在一起時,在同學們看來,有那麼滑稽嗎?
她傷心地想
又不是我主動去找他玩,他們干麼這樣說我,好象我很不要臉,去巴著他,可惡,真冤枉啊,那我不理夏澤野行了吧?行了吧
菁木決定不理夏澤野了,干麼這麼累啊?干麼讓同學這樣說她啊?說實在的,決定不理他後,還大大松了口氣咧,再不用擔心和他玩時,衣服臭,講話結巴,頭發亂七八糟了,夏澤野看不到也聞不到了。
往後,每當同學又拿他來取笑她時,菁木就會板起面孔,裝不屑。
「我……我其實討厭他,他一直纏我。」又說︰「夏澤野,會當那個模範生,是……是靠他爸爸是會長的關系啦,他有他有什麼了不起?我啊我才不希罕……」還說︰「他一直找我出去……我很我快要被他煩死……我還不想去咧……」
同學嘩然。听,听,大舌頭又髒兮兮的竇菁木,竟說是夏澤野糾纏她?這些話被同學加油添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夏澤野耳里。
在一次放學時,他截住穿越公園正要回家的竇菁木,將听來的話轉述一遍。問她︰「這些,真的是你說的?」
菁木低頭,不敢看他,低低地「唔」了一聲。
夏澤野震驚極了,像被人重打一拳,而這一拳還來自最喜歡的人。「你為什麼那樣說?」
菁木還是低著頭,癟著嘴,不知該怎麼講清楚。也許……連自己也不太明白啊,明明很喜歡,明明也只有他對自己好,為什麼好強?講他壞話?將他推開?喜歡一個人,又為什麼這麼累?這麼煩惱?
夏澤野氣急敗壞地說︰「你嫌我煩?我纏著你?你很討厭?還說我得獎都因為爸爸的關系?你不希罕?你不屑?」他氣得頭都昏了。
「嗯。」菁木點頭,雙手插在裙子口袋,強裝無所謂地踢踢石頭,但踢不掉心中的疙瘩。夏澤野的聲音,緊繃沙啞,好象很難過啊,這使她更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她胸口悶悶緊緊,想趕快逃開,在他的瞪視下,她都快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