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守御為了讓她放心,路上還告訴她,他這幾天都會睡辦公室,請她安心住下。
嚴守御的家,是舊式像眷村時代的屋宅,紅色門,進去後,小庭院,一廳兩房,空間不大,擺設簡單。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里邊的書櫃桌椅看得出年代已久,都很老了,但保持得很干淨。
客廳牆上掛一幅水墨畫,就是全部的裝飾。客廳左側有兩間房間,嚴守御推開外邊的那間房門,對小兵說︰「這以前是我爸的房間,現在沒人住,妳可以住這里。」
這間房窗明幾淨,里面有扇窗,窗拉開一半,綠色紗窗外面,是院里的幾盆花草。窗前躺著單人床,白色枕頭,灰色被子,整齊放著。床邊有一套老桌椅,靠牆站的是木衣櫥,地上大塊大塊拼貼著淡黃色地磚。
「可以嗎?」他問小兵。
小兵有些尷尬地問︰「你爸爸……不會回來住嗎?」她听雅頓說過,他爸爸住在療養院。
「他住別的地方。」嚴守御淡淡說道。
嚴守御到廚房泡茶的時候,葛小兵進浴室洗了澡,換上干淨的便服。洗澡的時候她想著飄飄的事,還有常博森的背叛,就覺得憤怒像烈火,燒得她不能平靜。
出來後,她跟嚴守御坐在客廳。
「我已經叫了車,車子大概二十分後到。」他又指丁指茶幾上的便條紙,上面寫了電話,還壓著一副鑰匙。「有什麼事就打給我。」說完,不大放心地又補上一句︰「什麼時候都可以打,沒關系。」
小兵捧著嚴守御泡的熱茶,但一口也沒喝,心里涼颼颼的。
「你不問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她藏不住心事,有太多疑問耿耿于懷,急于投訴。
「如果妳說,我就听。」
她就氣呼呼說了妹妹跟媽媽的事,嚴守御听完,跟她說︰「她們確實太過分了,妳應該給她們一次教訓,這里隨便妳住到什麼時候。」他對小兵的家事愛莫能助,但他給予小兵最實際的幫助,而不是講那些不切實際的安慰話。
但小兵真正想投訴的、困惑的,卻是男友背叛的事,她目眶殷紅地數落起來。因為傷心和氣憤,語句混亂,沒有條理。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背叛我的?我怎麼完全沒感覺?」她捧住腦袋。想得快炸了。「背叛我多久了?我早該察覺到的,但是我們相聚的時間本來就不多……還是他每次騙我他在忙,其實都是跟那個女孩在一起?她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是不是因為她比我年輕?」
嚴守御靜靜地望著小兵,靜靜地听她搜索男友背叛的蛛絲馬跡,並責備自己的種種疏忽。
小兵問他︰「你幫我想想,是不是因為我太信任他,他才會這樣?」
小兵問他︰「你覺得如果我像別人那樣,常常給男朋友查勤,搞不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對不對?」
小兵問他︰「你知道嗎?我真的很不甘心,他到底瞞我多久了?今年的情人節他也說要值班,啊~~」小兵氣道︰「搞不好他是跟那個女孩過的,對不對?」
他忽然打斷她一連串的質疑。「妳想回去他身邊嗎?」
「不可能。」
「那麼妳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
小兵愣住了。他一針見血,戳破她的不理性。
嚴守御冷靜但犀利地告誡她︰「很多人會發瘋,就是因為一直讓被傷害的感覺困住,在里面鑽牛角尖。」
窗外的雨聲哀怨的滴答不休,嚴守御說的話,一字字打醒小兵。
他冷靜睿智地說︰「就好像有人背後砍妳一刀,妳不快止血就醫,反而躺在地,質問不休,他為什麼砍我?」
小兵啜泣,她確實在流血,很痛。
嚴守御的話,無形地包扎她的傷口。他取走小兵捧在手中的杯子,緩緩放在茶幾上。
「這是頂級的高山茶,妳知道茶要怎麼泡才好喝嗎?水質很重要,所以我用礦泉水。茶葉太多太少都不行,所以我放秤子仔細秤過分量。第一泡要先醒茶,香味才會出來。讓茶先過熱水,第二泡浸四十秒……這些步驟很繁瑣,光是教人泡茶小學問,市面上就有很多書,可是就算有再好的茶葉、講究的泡茶器具跟技術,要沒趁熱喝,剛剛的功夫就全部白費了。」
他重新幫小兵沖一杯,拉住她手,杯子塞入她手心里。
「把握時機趁熱喝,不要浪費這麼好的茶。」
外面計程車來了,听得見車子在門外停住。
「我回去了。」嚴守御起身,望著傻傻捧著杯的葛小兵。「妳是很好的人,不要浪費自己的生命去抱怨傷害妳的人。今天妳生日,葛小兵,我祝妳生日快樂,每天都比昨天更快樂。」
他對她微笑,那溫暖的微笑,教小兵熱淚盈眶。
他走後,小兵趁熱品嘗高山茶。听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听著客廳牆上掛鐘答答的響音。時間正無情地流逝,光陰似水一去不返。小兵往後癱在椅背,思量著嚴守御的話。
喝完這杯茶,放下多年情感的包袱,放下被傷害的痛楚,放下不開心的結,小兵決心往後生氣盎然地活著。嚴守御說得沒錯,她又不打算回常博森身邊,更不可能原諒他,那麼還浪費時間計較這些傷害做什麼?還責備自己的愚昧干什麼?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吧!
就算所有人忘記慶祝她的生日又怎樣?她二十九歲了,又不是小女圭女圭,有能力為自己慶生,她可以盡情美麗,並不為著贏得旁人贊賞,當不被人珍愛疼惜,她可以珍愛疼惜自己啊。
嚴守御像一洌熱水,沖醒小兵的迷惘,她醒來,在午夜的三點十分又二十七秒,豁然謂明。
這是她收過最棒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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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腳步近了,一日比一日天亮得早。服飾店撤下上一季的衣服,更了新款,雜志從這期開始教導OL女士搭配既涼爽又兼顧美麗的新裝。
如火如荼的截稿期,辦公室堆滿服飾配件,小兵忙得暈頭轉向。譚美黛應酬客戶,應酬到頭昏眼花。戴奧新想新造型想到滿臉冒痘痘,賈維斯跟總監溝通拍攝現場皚助器材,溝通到每天起碼吵架三到四次。反正一到截稿期,滿社烏煙瘴氣,每個人講話都凶狠起來。
總監發現進度不理想,罵主編譚美黛。「妳是怎麼帶人的?一群飯桶!」
譚美黛被罵了不甘心,就找戴奧新出氣。「到現在造型還沒定,你是豬投胎的啊?」
戴奧新想去罵賈維斯,但賈維斯是他的心上人,所以他罵葛小兵。「葛小兵妳衣服借這麼爛的,是想讓雜志倒閉對不對?」
小兵蹲在地上。正在清點剛借回來的衣服。
戴奧新又罵︰「妳借的這些衣服水準真差,妳是去路邊攤借的對不對?」
老調重彈,小兵听了不痛不養,反正她借來的衣服,從沒滿足過這位挑剔的大才子眼楮。
往常只要被罵就會跳腳反擊的葛小兵,這回一反常態,她側身臥在借來拍攝的大抱枕上,涼涼地撈起一條銀色腰鏈打量,一副沒听見戴奧斬說話的樣子。
戴奧新還在罵︰「我們整個雜志的水平,都被妳借的衣服拉下來了,妳知不知道?妳給我的這些衣服跟首飾全不能用,妳想讓我死是不是?去重借!」
梆小兵翻個身,趴著,翻企劃書。「我覺得很好啊,反正不管我借什麼衣服,沒有一次你滿意的,懶得跟你吵。」
咦?戴奧新傻了。
梆小兵變了,以前一罵她就哇哇叫,兩人罵來罵去不知有多爽,現在她竟然心平氣和,仿佛是個得道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