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傻瓜,想一個人捱苦……看著敏希,古駿逸眼里有抹黯然的神色,摻雜著苦澀和不舍。
迸駿逸走向她,拉了椅子,在病床邊坐下。他的手,伸進被子里,握住她藏在被里的手。
敏希抬頭望他,淚盈抄睫。「為什麼?」他是怎麼找來的?又怎麼知道她在這里?他知道了多少?
「我有那麼笨嗎?」古駿逸傾身,拍拍她的頭,注視她。「我一大早就在妳家外面等,等妳們出來,便一路跟蹤,跟到醫院,查妳的名字,找到這里……是不是很佩服我?」說得容易,她看得出他裝作堅強。
「知道我為什麼住院了?」
「我問過了。」進來前,已做了心理準備。真是這樣嗎?古駿逸低頭注視著病床,沉默了。既有心理準備了,他為什麼背脊發寒,感到欲振乏力?真是打擊太大了!當護士告訴他,除非找到相符的捐髓者,接受移植手術,否則敏希很危險……
他不相信敏希會走,他不信,這怎麼可能?而原來真相是這樣?!是他太無知,沒有察覺敏希命在旦夕,所以她一直消瘦,所以她總是疲倦,所以她故意惹他生氣,她怕他傷心……真傻!
病房內,沒人說話了,靜得連針落地都听得見。
後來,敏希先開口。她說︰「古駿逸,不要哭。」
迸駿逸怔住,這才發現自己眼眶酸熱,臉龐潮濕,正落著淚。他頹喪,趴在床上,隔著被子臉貼著她的雙腿,臉埋在被里,他聞到醫院貫有的消毒水味,眼淚有它自己的意志,不住地流淌。
敏希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在告訴他--沒關系的、沒關系。他鼻酸,不該這樣,應該是他來安慰她,怎麼反而是他被擊倒,反而是她安慰他,他真沒用,敏希比他更苦哪!
迸駿逸痛楚,他說︰「我情願妳是背叛我。」而不是這樣……
餅去古駿逸從新聞或雜志听說過這種病,街頭常有慈善團體呼吁人們踴躍驗血,參與捐髓活動,救人一命。從不覺得,會跟自己有關。
鎮定後,古駿逸對敏希說︰「我去驗血,搞不好我們的骨髓相符。」
敏希想跟他說沒那麼容易,親生父母都不符,何況是他。
「喂,我覺得,你真的很聰明,我什麼都騙不過你……」敏希故作輕松,跟他開玩笑。
「妳應該告訴我,為什麼都不說?」古駿逸氣惱,如果不是他敏感,她要一個人痛苦嗎?
敏希有苦衷,看著他說︰「你爸媽好早就離開你,現在我又生病,古駿逸,我真的覺得你好可憐,為什麼老天爺對你那麼壞?」
他不覺得自己慘,命運從未擊垮過他。但這刻,敏希說他可憐,古駿逸胸口泛酸,真的感覺自己可憐。
「听我說,妳會沒事。」
敏希不希望他抱不實際的期待,之前她也傻傻地以為會沒事,結果呢?既然他知道了,索性教他有心理準備,作最壞的打算。
敏希將白血病的癥狀解釋給他听,他听完,說︰「全世界有多少人?我不信沒個人跟妳相符。」決定要跟她對抗。
「你知道目前為止多少病友等待捐髓嗎?有一萬多人哪,你知道到目前為止,配對成功、接受移植的有多少人嗎?六百三十九位。」他學精算,數字告訴他機會渺茫。
「沒關系,我有信心。」古駿逸振作精神。他不能沮喪,敏希需要他。
「有些事,再有信心都沒用。」她試過了。
「不管用什麼辦法,付出多大代價,我要妳活下來。」他目光炯炯,像他真辦得到,而其實內心恐懼,他用強硬的口氣說話,妄想將黑暗的想法驅逐。
他一向不認輸,看他信心滿滿,敏希難過又心疼,到最後如果她還是離開了,他受得了嗎?
「你之前跟我說,只要睡前暗示大腦,身體會記住訊號,往希望的方向發展。我們在一起的每一晚,我都照著做,為什麼身體不理我?」
「今天起,我陪妳,晚上我幫妳祈禱。」她聲音里的淒涼,撕扯他的心。
「你又不信上帝。」
「我可以去廟里幫妳求平安符,幫妳點光明燈,什麼方法我都信。」
「你從不求神的。」她微笑。
「或者……我還能皈依佛教,請師父幫妳消災。」
「你臨時抱佛腳啊?」她笑得勉強,極力控制自己,不想讓他發現她就要崩解的情緒。
他將她拉入懷抱里,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不怕,我陪妳……」
「可是我不希望你在,讓你看著我憔悴……」她俯在他肩頭,哀傷地說︰「萬一做化療,會掉頭發呢……」
迸駿逸胸腔繃緊,眼眶發燙。「那我就買漂亮的帽子給妳,訂做假發,黑的、褐的、棕色的,讓妳每天換發型。」
「我的臉色會很糟,很丑呢。」她淚眼迷蒙。
「我可以幫妳化妝。」他嗓音低啞。
「你又不會。」敏希擔心地說︰「你要工作,我會變成你的負擔。」
「我很強壯,不怕負擔。」
迸駿逸扛下照顧敏希的責任,黃美君放心了,敏希趕她回去台中工作。
敏希服過藥睡了,古駿逸找主治醫師談話,了解敏希病況。
醫師說,敏希是再生性貧血,不是血癌。以現在的技術,只要找到相符的捐髓者,加上敏希年輕,身體狀況不錯,他有把握只要交換造血細胞,就可以完全治愈。只可惜獻血的人太少,病友常等不到捐獻,得靠化療延續生命,最後是遺憾地離開人世。
返家收拾物品,這時候,古駿逸已經鎮定下來。他打電話通知鄧杰倫,將聯系地址改成市立醫院。
「白血病?我的天……」鄧杰倫听完,很震驚,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明天我接你去醫院。」古駿逸說。
「我?」
「是。」
「我……我去醫院干麼?」
「驗血,可以嗎?」越多人獻血,敏希就更有希望。
鄧杰倫明白了,他熱血澎湃。「我在國際獅子會有點人脈,明天包車,叫大家去驗血。」
「還請幫我件事,我想登廣告,呼吁人們踴躍捐髓。」
「我認識媒體界朋友,這個交給我來辦。」鄧杰倫傾力相助。
迸駿逸掛上電話,拎著行李,穿過客廳,正要出門時,眼角?瞥見什麼,教他怔步。
客廳昏暗,而陽台那兒葵花盛放。五六朵,黃澄澄,迎著夕光搖晃。朵朵都像個小太陽,懸在半空,它們像在對他笑,無聲地安慰他,像在告訴他--不要怕。
迸駿逸拋落行李,走向陽台,揪住花兒嗅聞。花香粉膩,沁入鼻端,暖了心屝。
迸駿逸感動。心中低語--
敏希,這一定是好預兆。妳種的花全開了。
敏希,我比妳想的還堅強。
敏希,妳曾給我溫暖。現在,我將溫暖還妳。我們一起,不怕冷。
午夜,十二樓特等病房,外邊听得見各種聲響,護士推藥車輪子輾過地板的吱呀聲,病患家屬低低的交談聲,都異常清晰。房里,敏希躺在病床,古駿逸坐在折疊床上,上身靠著病床,手肘擱在床沿。
他們低聲聊天,古駿逸說︰「敏希,妳種的向日葵開了。」
「是嗎?我想看。」
「我剪了兩朵帶來,但是護士禁止帶人病房,妳免疫力低,怕感染。」
「我好想看……」敏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