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蛋爛糊了,女乃黃汁液濺上她的足踝。幾包衛生棉就落在白舶仕擦得發亮的皮鞋前。還有,一大罐巧克力糖撞散開來,五顏六色繽紛一地……
「哈!」白舶仕冷笑,懶洋洋道:「看來,我技術不錯,妳已經好得可以吃糖。」
「哼!」嘉麗昂頭反擊。「拔牙後我神經衰弱,要靠糖果遠離噩夢!」
很好,白舶仕咬牙道︰「已經可以罵人了嘛~~」
她回敬。「有人就是欠罵。」上回牙疼才任他吠,現在要敢惹她,就是找死。
空間狹小,他們互相對峙。目光都很凶狠,表情都好囂張,一副想致對方于死地的模樣。
「你來干麼?」
「我來干麼?」白舶仕逼近,嘉麗警覺,立刻往牆邊退。他怒瞪她,一字一句凶狠道:「車小姐,妳他媽的又在專欄上亂吠什麼?」一八○的高大體魄,令嬌小的嘉麗好有壓力。
喔~~原來他看見專欄了。嘉麗清清喉嚨,故作鎮定。
「喂,你別對號入座喔!」當時她很氣,好像寫得過分了。
舶仕瞇起眼楮。「妳當我瞎子還是白痴?妳分明在罵我!妳知道今天我接了多少通電話?媽的,只要是跟我相熟的醫生或病患,都知道我女朋友的事,妳想整死我嗎?」他對她咆哮。「什麼我缺乏幽默?我EQ低?死三八妳憑什麼亂寫?」
「你凶什麼凶?」嘉麗火了,索性招認。「是,我寫的就是你,我就事論事,要不要我提醒你,你那天怎樣茶毒我的?嗄?嗄--我是根據你當天拔牙的表現寫的,我沒亂寫--」
「我缺乏幽默感?妳從哪點看出來的?」
「從你拔牙的表現看來的。」嘉麗答得飛快。
「車小姐,當妳天天對著洗不完的爛牙、補不完的蛀牙,還不時要閉氣躲口臭,妳還能幽默的話我頭給妳!」他咆哮。
嘉麗糾起眉頭,指著他的臉。「你不只缺乏幽默感,你還脾氣暴躁喔~~」隨口又幫他新增一條罪名。
他瞇起眼楮。「我脾氣暴躁?我要真暴躁,早把妳的牙拔光了,像妳這種女人,留著牙只會造孽!」
「我這種女人?什麼叫我這種女人?」可惡!嘉麗怒問。「我是怎樣?」
白舶仕不層道︰「哼!伶牙俐齒又愛強辯,一副啥都知道的模樣,看了就討厭。成天亂寫一些狗屁道理,自以為很了愛情很懂男人,我告訴妳,男人最討厭的就
妳這種女人!不溫柔不可愛不體貼不賢慧又不美!身材又平又扁又干又矮!死巫婆,我賭妳到七十歲還沒人要!」他一口氣罵完,覺得通體舒暢。呼~~很久沒這樣大吼大叫了,爽!
「Shit!」嘉麗激動,他又罵她沒人要!「厚~~」太過分了,嘉麗扔了手中的破塑料袋,唰地打開皮包,掏出皮夾在他面前用力晃。
「你給我看清楚了,你給我看、清、楚!」
「看什麼?」白舶仕雙手環胸,瞪著她的皮夾。
嘉麗用力戳戳皮夾中的相片。「這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就是我男朋友!誰沒人要?嗄?沒人要的是你。」
白舶仕斜眼瞪她,搶了皮夾看,相片中的男人坐在沙發上,相貌斯文,戴著金色細框眼鏡。
「戴眼鏡的……」
「看夠沒?」嘉麗想拿回皮夾,他卻舍開她手。她嚷道:「喂~~你干麼?看那麼仔細?不信這麼帥的男人愛我?」她冷笑。
「他眼楮有問題吧?要不要我介紹眼科醫師給他?」
「你豬頭!」嘉麗搶回皮夾。「哼!總之我不是沒入要的女人,你才是沒人要的。」
「車小姐!」白舶仕揪住她手腕。
「干麼了」嘉麗使勁想掙月兌他的箝制,卻徒勞無功。
「妳有沒有人要,我懶得理,但專欄這事,我要妳道歉!」
「道什麼歉?」
「妳暗示讀者我EQ低,又諷刺我缺乏幽默感,可妳根本不認識我,妳這算毀謗,立刻給我道歉,道歉!」他要討回公道。
「不要、不要!」嘉麗被他揪疼,還是嘴硬。「你的確E0低才會把失戀怪到我頭上,你要夠冷靜,就知道你女人跑掉跟我沒關系。」
媽的,舶仕火大。「妳他媽的氣死我,妳--」
「你看!」她道。
「什麼?」他問。
「嘖嘖嘖!」嘉麗搖搖頭,高舉被他緊掐住的手腕。「你現在的表現就是EQ低。」
「……」為什麼有股很想勒死她的沖動?為什麼世上有這討厭的女人?舶仕松手,咬牙問︰「那請問,EQ高的人對于被人在專欄上修理,女朋友又因某個死三八寫的爛東西跑掉時,應該是怎樣的表現?」我看妳怎麼扯!
嘉麗眨眨眼楮,認真作答。「喔~~如果EQ高,就會把我的專欄當笑話看,
而不是對號入座跑來罵我。假使你看完專欄還能大笑三聲,那你就有幽默感了。」
說完了,嗯……她望著他,他也瞪著她。
有一剎他們都沒說話,然後他深吸口氣,打量著她。
嘉麗揉揉被掐疼的手腕。「怎樣?」不氣啦?休戰了?
「車小姐,妳從不認錯的吧?」
「嗄?」
「也從不懂得感激吧?」舶仕望著她。「就算我很討厭妳,但給妳拔牙時,可有讓妳感到一點疼痛?拔完牙後,妳模模自己良心,是不是很快康復?」
「呃……」嘉麗心虛了。「我……」他的技術的確很好。
「妳憑不到一小時的印象就寫死我,不覺得過分嗎?沒寫出我名字妳就可以心安理得?妳知道我多少朋友一看就猜出妳寫的是我?妳良心安嗎?在專欄上嘲諷我的失戀,把我寫得活像為情歇斯底里的變態狂。」白舶仕口氣厭惡。「我從未遇過比妳更可惡的女人,妳小心有報應!」說完,他掉頭走了,留下滿臉錯愕的嘉麗。
她撿拾一地的狼狽,訕訕地回到自己的小套房。開了音響,任重金屬搖賓樂充斥整個房問,「史密斯飛船」正聲嘶力竭地高唱Crazy。
她為自己沖了碗泡面,盤腿窩在椅上,上網看著聊天室一干人馬吵架,看到精彩的罵詞,便忍不住拍桌大笑。她抽紙巾抹嘴,瞥見桌沿那顆牙,白舶仕憤怒的模樣立即浮現腦海。她悶悶地擱下碗,想了想,叫出檔案,重看當時寫的文章。
她眨眨眼楮又搔搔頭發,心底怪不舒坦的,一種近似內疚的感覺驀地攫住她。
可憐的白舶仕,他一定很愛女朋友。他還很傷心嗎?
她這樣做是不是在他傷口上撒鹽?
嘉麗惱起來,直到天亮,還為這件事惴惴不安,無法安眠。
***
白舶仕怒氣騰騰地返家,打開信箱,收到一張明信片。
航空郵戳,熟悉的字跡。
舶仕,多謝你慷慨相助,我現在過得很好。這都要感激你,保重。
--欣蘭
她過得很好?舶仕驀地將明信片扔進垃圾桶,開門進屋。
一會兒,門又打開,他走出來,將明信片從垃圾桶拾起,拍掉明信片上的灰塵,嘆了口氣,踅返屋內。
夜色寂寥,飄著雨絲。
這問郊區別墅,白舶仕年初才買下,原是為了結婚作準備的,誰知道……
白舶仕推開落地窗,一道冷風吹人,眼前是灰黑的山林,空氣潮濕。他斜倚牆沿,望著寂寥的景致。受不住淒涼的雨聲,受不住風吹山林那哀怨的沙沙聲,他轉身入內取出最愛的爵士樂播放。
沙啞的男聲,低回的樂音。唉~~真糟!他越听情緒越惡劣。
翌日--
「下一位!」扯下口罩,白舶仕朝外邊嚷。
消毒水味彌漫,孩童啼哭,候診的人愁眉苦臉,白舶仕又開始他看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