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臨走前,她給了他一瓶牛女乃。
粗工欸,不多補充一點牛女乃,哪來的力氣?
「記得鐵門要拉下來。」牛女乃是溫熱的。
「這種事要你來說,我每天都在做。」
她後知後覺的想,這算薩克式的關心嗎?她得記下來,因為好不容易啊。
路燈映著柏油路面,燈罩下繞著來撲火的飛蛾,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好像該說的話都講完了,薩克走了。
慢半拍的她才想到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記問他暑假後要讀哪里?
算了,忘就忘了,改天再問。
她轉身進店里,拉下了鐵門。
暑假是學生的天堂,皮琪拉卻沒什麼時間出去野,反倒是小叔叔看不過去,趕她出門。
「同學呢?在學校比較談得來的都沒有嗎?去找他們玩,我好像沒看過朋友來找過你。」
備料的手一刻也沒停,口氣很不經意,其實他已經打了很久的月復稿。他要是把哥哥的小孩養成孤僻鬼,以後要怎麼向他交代?
十幾歲的小孩每天窩在家里不正常。
「有人去外婆家過暑假,有的出國去,要不然就上補習班去了。」她不是會有暑假計劃的那種人,生活能按部就班就好。
「你也想出去玩嗎?像同學那樣出國還是什麼的?」
「不必,在家很好,我從來沒有那種想法,你就別麻煩了。」
「在小叔叔這里,我希望你能過得自在。」他抓著大把青蔥的手定住了。都過了好些年,這孩子還是跟他生分嗎?
「我住得很習慣,這里很好。」
她總是說好,不管他問什麼。
但他想說的是,收養她不是為了要一個免費幫佣,也不是只為了跟她當一個屋檐下的名義上的家人,他希望她能融入這個家,是真的一家人,這個,她懂嗎?
對一個孩子來說,賴床才是正常的,可她總是準時七點一刻下樓來,他老婆要是時間寬裕做了早餐,她就吃,如果一早上市場買菜去了,她就自己面包夾個果醬再配瓶牛女乃,不過最近她似乎把那瓶牛女乃省傍了薩克,因為她總是把那瓶牛女乃掖著而不是喝到肚子里去。
她過得這樣戰戰兢兢,不是他的初衷。
「我們休息一天,不開店了。」
「啊,為什麼?」
「想去游樂園嗎?小人國還是什麼八仙樂園之類的?」
皮琪拉小小的被雷了下。
她的小叔叔啊,看起來嚴肅,其實是豆腐心。
「要不然約薩克去看電影,身上有錢嗎?電影票錢小叔叔幫你出。」
她第一次抬頭正視這一直對她很好的男人。
「如果我想去看我爸媽呢?」她很想他們。
小叔叔懂了,他太粗心,踫上清明祭祖的時候,他頂多讓皮琪拉拿炷香在公媽面前拜了拜自己的父母,壓根沒想過其它。
「納骨塔嗎?要不要小叔叔送你去?」
「我知道怎麼去,從家里出去要搭77路公交車上山,再轉寺廟專用車就能直接上山了,小叔叔還是忙你的生意,一天不開店,損失很大吧?」
成本、工讀生薪水、還未付清的房貸,這些她都知道。
「不要那麼懂事,你也才多大的孩子啊」他喟嘆,把她養得這麼獨立,他到底要高興還是悲傷?
「小叔叔,我暑假過後要上高中,我不是小孩了。」
其實大家都沒經驗,她沒當過人家養女,小叔叔也頭一遭收養別人家的孩子,所以她從來不抱什麼期待,如果小叔叔跟小嬸嬸對她好,她當撿到,如果感情培養不起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他應該慶幸沒有踫到她的叛逆期還是青春期嗎?「可是我還是不放心。」
他的心底是有那麼一點小小失望的,如果她任性一點、會撒嬌一點……他在想什麼?
總之,他還是不放心。
「小叔叔,你不要偷偷跟著我去,我一個人真的可以的。」
爭不過她,連最後一點心思都被窺破,于是,皮琪拉得到一天的假期。
她胡亂帶了點東西就背起背包出門去了。
天色很好,沒有雜色的天空像被水洗過一樣。
她腳步輕盈,心中迫切地走出了社區,好心情似乎也連帶影響了周邊的磁場,一到公車站,車子來得剛剛好,車子搖搖晃晃地離開烏煙瘴氣的城鎮,也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到了放眼望去滿是綠意的山上了。
中站下車,寺廟每天派的專車就等在那邊。
她想爸爸跟媽咪,爸媽也在冥冥中思念她吧,所以讓她一路順風,就好像有雙翅膀要把她送到久違的父母跟前。
山上,香煙裊裊,燻風習習,是另外一個不同于紅塵的世界。
她待到很晚,在知客僧的催促下才不情願地離開,趕上了最末一班車。
沒有人知道她跟爸媽說了什麼,但是慢慢從車窗出現在她眼前的萬家燈火,照亮了她眉目淡淡的寧靜。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天。
第2章(2)
她悠閑自在地回到家,才放下背包,小嬸嬸剛剛掛掉電話,看見她的人,便十萬火急地拉卡嗓子。
「小琪啊,你回來得正好,醫院打電話說要找你。」
蚌性很急的小嬸嬸和安靜的小叔叔是兩個極端,但是配在一起非常地剛剛好,小叔叔對她是百依百順,私下啦,一旦有外人在場,她可是很以夫為天的。
「醫院?」才放下背包,倒杯水的手還在忙。
「就兩條街外的那家小型醫院,我跟你小叔叔走不開,不能陪你過去,等客人走了,我們就到。」
「誰進了醫院?」水不喝了。
「來,錢帶著,我已經跟診所的廉醫生講了,哦哦,你看我這記性,就那個薩克,听說跟一群不良少年打架了,頭破血流的,這個孩子跟野馬一樣,淨做這些事情。」
小嬸嬸的聲音還在耳邊,皮琪拉已經跑出了店面。
她還張著的嘴慢慢地合起,神情訕訕地踱到丈夫身邊。
「走得比飛的還快,這算不算女大不中留啊?」
小叔叔瞪她一眼,「你們都是女人家,有空跟她聊聊,我是不贊成小孩子太早談戀愛的。」
早戀,從來不會有好結果的。
「也許是我們想太多,兩個孩子都小呢。」
「最好是。」
她的唇一點血色也沒有,虛軟地坐在病床的旁邊。
醫生原來是要撥另外一個床位給她的,她覺得太夸張,堅持說不要,誰知道一坐下來才覺得眼冒金星,一步也不能動。
失血過多果然不是菠蘿面包還有牛女乃馬上能補回來的。
「你是豬腦袋啊,居然背著我做那種傻事!」醒過來的薩克劈頭就罵。
她那張桃子臉現在比僵尸還要青白,他看了非常的不喜歡。
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血?他就算沒有那些血也死不了,她卻卷起袖子捐血給他,這一捐就600CC,女人啊,要喝多少四神……不對,四物湯才能補得回來?而且像他這種對社會無益的人死了一個也算除害不是?
她的頭很暈,不想回話。
當她趕到醫院時,醫生劈頭就說病人需要輸血,但小醫院沒有這麼多血包,叫她趕快去設法。
她說她可以捐。醫生用他的深度近視眼睨她,問她滿十七了嗎?她說謊,說滿了。
「喂,你要不要緊,那個庸醫到底是怎麼肯讓你捐血的?」
皮琪拉用眼楮覷他。他知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很慘?嘴角磨得厲害,眼角淤青,半張臉是腫的,大腿還拉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被別人揍個半死的人,這時候卻不依不饒堅持一生做錯事,一心要替她出頭。
「廉醫生說,醫院臨時沒有你這種血型,那就算要去別的醫院調,也要時間,所以我就跟他說我已經滿十七,而且滿很久了。」她話說得很慢,身子一直發軟,頭發暈,好想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