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有福了 第3頁

捧著刮傷的細木,白微生眼中很蠢的愛樂香,嘆了一口氣。然後她坐下,抽出懷里一枝毛筆,還有一罐釉料,細心地幫受傷的木料上妝,一邊喃喃自語。

「這樣應該就看不清楚了吧?」該可以瞞過爹爹和客人。這可是她發明的辦法,成功地瞞過不少雙眼楮,省下不少材料費,愛家的瑕疵木都是她偷偷修好又差人搬回來用的。像這樣好的木材只因為一點點瑕疵就丟掉,那多可惜!

在她一雙巧手下,木材神奇地又回復了完好如初的模樣。

白宅內,微生正行過花苑,想著愛樂香崇拜的表情,想著他聰明的方法,那愛樂香肯定感激死他,他幫她省了太多時間。

她真的太笨了,而自己實在太聰明,想著想著,俊臉上有藏不住得意的神采,哈哈大笑地揚扇昂首入廳。

白微生一進大廳,里頭便傳來一句喝叱。

「停!」喊的是白夫人,她很激動的跳下椅子,指著兒子站的地方。可惜來不及了,白微生已經一腳踩進一盆水里,水花濺起,他的臉瞬間沉凝如冰。

只听白母呼叫︰「唉呀呀,瞧你濕的。」一群婢兒趕忙奔來。蹲下清理少爺打濕的靴子。

白微生惱道︰「這兒怎麼放盆水?」他話一出口,見母親雙眸炯亮,精神亢奮,立即猜到啥事,拔腿轉身遁逃。

白母追著他解釋︰「兒啊,廟里方文說咱家今個東邊有煞,娘花了銀子求來這觀音神士大悲水,按指示擺在東邊,何佑咱平安無事——」她用力地將微生拉向西,半拖半拉要他靠著牆步行。「走這邊走這邊,你要沖煞就糟了。」

這真太可笑了,白微生臉色逐漸凝重,怒蘊眉梢,終于火大地甩開她的手。

「娘!」忍不住向她曉以大義。「你太迷信了,而且簡直到了走火火魔的地步。」微生頭痛地揉揉太陽穴。

白夫人雙手叉腰,昂臉反駁。「我迷信?你十五歲時重病是怎麼好的?」

「莞大夫醫好的。」微生道。

「不是!」白夫人糾正,激動地指著他。「是娘帶你去虎陀山,請巫仙人作法做好的。」

「呵!」白微生搖頭,這事已經爭論不下十次,他簡直懶得再說,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那時我已經服了莞大夫的藥,本來已經精神大好,你偏要我千里迢迢爬上巫山我才又昏迷的,我不是已經解釋過很多次?莞大夫因為這樣,氣得好幾年都不再幫咱看病。娘,你怎麼不理智一點、開化一點?拜托你!」

「我才拜托你——」她固執地昂頭道。「明明就是作法作好的,那個巫仙子可厲害的,他一念咒語,你就睜開眼楮——」

「因為他拿針捅我的腳!」白微生咆哮,不說了,他氣得轉身就走。

白夫人猶對著愛子的背影嚷嚷道︰「你忘了?巫仙子說你是被不干淨的東西纏上才會病的,這種陰病當然要靠作法,幸好娘認識他,你別嘴硬啊!」

白微生氣得如旋風般,一轉眼就消逝白夫人眼前,這對話真是太荒謬。

「你會那麼聰明也是娘上香求來的……」白夫人嘀咕著撫撫衣裳、理理儀容,輕輕地嗯哼一聲,四面八方即涌來僕兒數名。

「都打听好了?」她冷覷奴才們。

「是,夫人。」一名女婢上前低道。「清水大師確實入了咱雨維城,住宿春眠客棧,已經有一堆官夫人排隊穿著他相命批流年,大師架子很大,脾氣很壞,收費很貴,行蹤很神秘……報告完畢。」她一長串說完。

白夫人嘖嘖道︰「沒錯沒錯,要不高明就不貴,要不厲害就不會行蹤神秘,要不神準就不會脾氣壞、架子大……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非要請教大師怎樣才可以將隔壁賣棺材的逼走,看能不能作個法讓‘永福’倒閉。」她意志堅定地握拳、深吸口氣。

除掉「永福」是她白夫人畢生心願。她瞥了僕兒們一眼。「去,備轎,跟庫房領一箱銀子,我就不信清水大師不見我。」為了捍衛家園風水,花再多錢都值得。

一番打理,打扮得花枝招展,金銀珠寶上身,華麗貴氣的白夫人在僕人攙扶下,正提腳要跨上馬車,後頭冷不防來了一聲——

「喲——」

這一「喲」,白夫人僵住勢子,轉身一見發聲之人,猛回頭,如受了莫大驚嚇,又似看見妖魔鬼怪,她倉皇失措地爬上轎就躲過去。

「啪!」

來人動作更快,拉開轎子窗簾。「白夫人早啊!」

晴空下,只見樂香之母踮腳趴上轎子,胖胖的圓臉貼近窗欄,不懷好意地眯眼,亮出一口白牙,朝一臉驚恐的白夫人說道︰「喲喲呦,白夫人今兒個真漂亮,趕著上哪啊?」

白夫人面包鐵青,只用力踢踢轎門,暗示車夫快走。

愛夫人又尖聲道︰「白夫人該不會趕著去叫什麼大師的,幫您作法除掉‘永福’吧?」

真衰!白夫人遮住臉,不想見著晦氣。「你快下去,別踩髒我的轎子。」

「喲——」愛夫人尖嚷,踢踢轎子。「瞧這口氣,架子真大,您尊貴。尊貴到叫人在咱‘永福’店前潑狗血;您高貴,高貴到要下人在咱‘永福’門前貼符咒,我說您這回又想出哪招、唱哪出啊?」愛夫人不忘提舊帳。

白夫人使勁踢轎。「走啦!」她對著車夫咆哮。

車夫為難地瞪著霸住轎子的愛夫人,她胖胖的身軀攀在轎身上,他要駛了馬兒跑,就怕她摔傷。

愛夫人看白夫人面色鐵灰,咬著牙、握著拳頭,一副快氣昏過去的滑稽樣,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氣死活該。她跳下,抹抹手,馬車立即飛也似地向前疾奔,宛如逃亡。

「小心駕啊,老娘雙手剛劈過棺材很晦哪!」愛夫人猶不忘揮手高聲送行。

車夫听了一個顛躓,轎身一歪,白夫人駭得發出尖叫。愛夫人見了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差點沒笑跌過去。

忽地,一只手扶住愛夫人。「娘,你過分了。」

愛夫人回頭見女兒一手揪著剛寫好的挽聯,一手搭在她臂上。她親愛地模模女兒臉頰。「娘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他們白家才過分,咱‘永福’可不是任人欺負的。」

「何必呢?」愛樂香聳聳肩,將挽聯交給母親。「喏,趙公子訂的挽聯。」

「寫好了?」愛母展開來看,白絹秀氣的一行字——鳳落長空,淑德可風。

愛母眼一瞠,狂笑起來。「淑德?他娘偷人哪!淑德可風?笑死人了!」

「人都死了,趙公子希望給他娘寫點好的,又有什麼好笑的?娘這樣笑一個死人,我才覺得好笑呢。」樂香只不慍不火說一句。

愛夫人登時煞住笑,咳了咳。「嗯,是,反正都死了,能美化多少就美化,寫得多好就多好,的確是沒什麼關系,娘確是不該笑。女兒——」愛夫人按住樂香肩膀。「你真是善解人意,趙公子一定會很滿意。」說著她卷起袖子,對著長工嚷嚷。「快快快,備轎,去春眠客棧。」

樂香凝眉。「娘,你去那兒干嘛?」敢情娘也要找大師批流年?愛夫人紅光滿面,神采飛揚。「乖女兒,咱給白家欺負這麼久,娘這回可要狠狠整她一次,好發發一肚子鳥氣。」

樂香忽地使力揪住母親袖管。「您別跟著鬧了。」一雙水眸圓睜著,又清又亮。

「唉呀,放心,娘自有分寸,你放心喔。」說著就奔上轎子,揚塵離去。

樂香勸不住,只好聳聳肩,慢條斯理地踱返店內。

一回店內,排隊等著買挽聯的人立即一擁而上,全擠在櫃台前。有的要看棺材樣式,有的要問喪葬法事,有的要請和尚念經,樂香伏在櫃台前,一貫親切微笑著傾听,並不時回頭吩咐下人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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