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曉蓉一臉為難。
他輕蔑的眼神冷得像冰。「你要勸我別買?蘇小姐,我不得不說,身為房屋經紀人,你太失敗了。」他坐入車內,砰!車門關上,他發動引擎倒出車子,疾馳而去。
曉蓉呆望著汽車消失的方向,表情恍惚,被他拋出的話震住。他那輕蔑的口氣,重創她的自信。
※※※
「好家在」公司制度一向很自在,老總秉持「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精神,生意過得去就好,對員工要求很松。下午,他喜歡坐在辦公廳一隅,邊摳鼻子邊看連續劇。
吳克難本來低頭打瞌睡,有一只蒼蠅嗡嗡擾眠,於是拿起蒼蠅拍追打蒼蠅。
梅谷鍥對著電話,正舌粲蓮花地對某位不肯委托他們售屋的客戶進行洗腦任務。在凌亂的桌子旁,張蒂蒂伸懶腰,膝上攤著言情小說。
大門推開,眾人望過去,曉蓉垂頭喪氣地走進來,她手中的大包包已經拖地了,她還渾然未覺。
人緣最好、最得人疼的蘇曉蓉來了,老總彈掉鼻屎,揮手。「曉蓉,午餐吃了沒?」他拔了桌上的香蕉走來。「要不要吃水果?我早上買的喔……」完全忘了他的手剛剛做過什麼。
「喔。」曉蓉走回座位。
「曉蓉,帶客戶去看房子啊?」梅谷鍥掛了電話過來關心。「喂!No.414去看過沒?」好奇哩!
「嗯。」曉蓉托住下巴,望著窗外綠林。
大家面面相覷。怪了,青春活潑的蘇曉蓉,怎麼忽然變得這麼文靜?
「曉蓉,你身體不舒服嗎?」總經理問。
「怎麼沒精神的樣子?」吳克難關心。
「是不是遇到『傲客』啊?」梅谷鍥頗有經驗。
「是不是那個來了?」張蒂蒂也很有經驗。
曉蓉轉過臉,望住大家,問︰「我是不是很差的售屋員?」
「嗄?」老總倒退三步,香蕉掉了。
「ㄟ~~」吳克難錯愕,這問題很犀利,她業績爛是因為大家把爛屋全推給她。他尷尬地說︰「不……不會啦……」
頓時,這些關心蘇曉蓉的,全變得氣虛、心虛。
「怎麼忽然這樣問?」梅谷鍥精明地打量蘇曉蓉。嗯,她忽然這樣說是在試探他們嗎?莫非她發現大家把爛屋都丟給她嗎?
「唉喲~~」蒂蒂推曉蓉。「賣不出去很正常啦,現在景氣差,和你能力好不好沒關系啦!像我,以前一個月至少賣十棟,現在都嘛只有五棟——」
「我以前一個月成交十八棟。」梅谷鍥臭屁地說。
他們表面是安慰她,可怎麼听都像在炫耀。
「唉……」曉蓉趴到桌上,情緒惡劣。那個譚先生講話真刻薄,但是,她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奇怪,他是做什麼行業的?法拍屋的程序比她還清楚。
不過,不管他是做什麼的,她永遠不會知道了,從方才他那不屑的表情看來,他不會再找她了,他不是說了,她是個失敗的售屋員,嗚……挫敗,他講話還真直!
※※※
有一束光,在黑色桌面搖晃。有一個人,在他的心坎搗亂,幽幽心湖泛起一張明媚笑臉。
桌前男人,沈思的目光移向窗外。窗外蔚藍,浮雲游蕩。
那天,離開豪門大廈,他心情壞透,蘇曉蓉說的蠢話著實激怒他。他一向最不能忍受光有婦人之仁的笨蛋,這世界,正因為有這種無能的傻瓜,才是非不分,道理模糊。
哼!譚隱之冷笑,他笑自己的荒謬,之前是發什麼神經,竟想挖這種人到自己公司來?
他更惱自己,白耗兩天。
可憐的蘇曉蓉,她永遠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
譚隱之將好家在的資料扔進字紙簍,他覺得這是蘇曉蓉的損失。
不知為什麼,這幾日他老覺得心悶,悶得像被團漿糊糊住,滯膩黏稠的感覺。
現在,望著窗外藍天,又有那種窒悶感,四面大牆壓迫得他就快窒息,心神不寧……
他長嘆口氣,不肯細究這幾日異樣的感受。
很快地,他忘記蘇曉蓉這個笨蛋。
他繼續售屋事業,繼續在錢堆里打滾,繼續和股東開會,和銀行開會,和律師群、投顧專家、稅務專家開會。
半個月後——
譚隱之,在五星級飯店豪華套房享用午餐,喝咖啡吃三明治,等秘書來開會。
等待中他攤開報紙,一則新聞吸引住他的目光——
本報訊,豪門大廈傳出尸臭味,警方偕同管理員進屋,發現一具女尸,估計死亡至少三天,初步判定為自殺……業主委托的房屋經紀告訴警方,死者是前任屋主……
於是,戴ROADSTER精鋼腕表,穿名牌西裝,隨身配備PDA的信毅總裁譚隱之,忽又想起,那個大熱天午後,戴皮卡丘安全帽,穿T恤、牛仔褲,背軍用包包的女孩。她有甜甜的笑容,圓亮含笑的眼楮,她……
譚隱之扔下報紙,推開餐盤,胃口盡失。
※※※
她果然在!
走廊幽暗,空氣窒悶,譚隱之佇立在微敞開的門外;門內,那跪在地板,用力抹地的女孩,讓他心情激動。
如果他說,他好像看見了天使,會不會太濫情?但他的確有種這感覺,這剎的蘇曉蓉,耀眼得似夜里的一顆明星。
早先看見報導,就猜到她很可能在這里,此際的她頭發散亂,穿T恤、牛仔褲,光著腳在擦地板。她穿著隨興,可是他卻覺得,她比那些講究名牌、費心打扮的女人還要美麗。
他看她把髒了的抹布拋進水桶搓洗,撈起來使勁擰乾,他心弦也悄悄地擰緊。
譚隱之默默觀察她,好困惑。他真不明白,這里連連死去兩人,眼看是賣不出去了,她為什麼還要費心打掃?要是換作別的仲介員,恐怕躲都來不及了。
他跟報社朋友打听,知道死者連喪葬費都沒有。朋友說︰「幸好,熱心的房屋經紀找了相熟的殯葬業,料理後事。」
他立刻想到蘇曉蓉,他見識過她泛濫的同情心,他還為此發了頓脾氣,打消請她來信毅的念頭,甚至,心里忍不住輕蔑,唾棄她的婦人之仁。可是,譚隱之不得不承認,他不是無動於衷的。這段時日,失眠的夜,他躺在床上,總是會想起她耀眼的笑容。
忽然,譚隱之看她扔了抹布,頹喪地坐著,雙肩顫動。
她哭了?!
他開口喊她。「蘇小姐——」
曉蓉怔住,轉過臉來。「譚先生?!」
見他走進來,曉蓉忙撇開臉,抹去淚,覺得好糗。
她氤氳的眸子令他心悸。「哭什麼?」他停在她身旁,巨大暗影籠罩她。
她仰望他,見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怎麼來了?有事嗎?」原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他對她很不滿呢!再見到他,那英俊的臉龐,又害她心跳加速了。
他沈默著,定定俯望她良久,然後他蹲下來,直視她濕濡的眼楮,他的拇指輕拭去她眼角的淚。
曉蓉訝然無語,臉上泛起紅暈,為他突來的溫柔心悸。
「為什麼哭?」
他聲音里的溫柔害她又紅了眼眶。她低下頭,哽咽道︰「我已經找到可以安置她的單位,我要是早點告訴她,也許她就不會想不開……要是多來關心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她深深自責。
他冷酷道︰「不關你的事,是她自己要死的,這麼沒用,根本不值得同情。」
她怒瞪他。「譚先生,你有時真讓人討厭!」
他眸光閃動,嗓音低沈。「而你……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吃太撐了,淨管這些閑事?」
她怔住,隨即指著他的鼻子叫囂。「我不覺得這是閑事!像你這種人,又懂得什麼?穿名牌西服開一流汽車,就以為高人一等?哼,骨子里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家伙!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才會一直發生這種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