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羅剎 第24頁

「太好了。」凝煙拉高被子,幫他密密蓋好。又問他︰「能說話嗎?」唉,恐怕還不行,瞧他眼色混沌,一臉恍惚。

許是受創太重,他眼中銳氣盡失,果著上身躺臥床上的模樣,在她看來,神情無辜的他帶著憨氣,像極了需要人疼愛。凝煙放心了,雙手撐在他身子兩側,細細打量他的臉。

「嗯,氣色好多了,你放心,你會好起來的。我會照顧你,直到完全好了為止。」她向他保證。

熟悉的香漫進他的鼻息,怔望著她,他感覺那股來自她的香,竄入他的身體,親昵地深入他的血脈,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心跳加速了?現在,她正對著他笑,這樣的溫柔,會讓他誤會這只是個美麗的夢。

「清醒了沒?」她眨眨眼楮,微笑著。

他眼前逐漸清明,想起昏迷前最後的記憶——她扎他一刀,痛得他倒地。那時她不認得他,害他好難過,但是現在呢?

「雷魈……」見他怔怔的,她微笑地喚他。

凝煙對著他笑,叫著他的名字,又偎著他……雷魈眼色驟亮。

她記得他!她的眼神似水般溫柔,怕是再凶猛的獸,都要收住利爪,只想睡在她眸底。

他輕扯嘴角,高興了。她靠得很近,幾乎俯在他身上,黑緞般的長發落在他的胸膛上,搔著他的皮膚、他的心。

他目光閃動,好希望她再近一些,更近一些。奸讓她的香,吞噬掉自己。

「對不住,又傷了你……」凝煙瞥向傷處,又望住他,問著︰「很疼吧?」

他打量她半晌,反問她一句︰「你呢……疼嗎?」說完,見她驀地紅了眼楮,他的心也疼了。她受了很多委屈吧?

凝煙別開臉去,輕輕地說道︰「你好好歇著,明日我再來幫你換藥。」說著退身就要離開,他忽地扯住她,讓她撲倒在自己身上。

黑眸定定地望著她,左手抱住她的腰,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然後,一語不發地,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安慰她。

她的雙手下是他的胸膛,他們身體只隔著一條被,雖然失禮,可她竟感動得雙眼迷蒙。他讓她緊貼住自己,他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啊,該怎麼拒絕?這麼溫柔的呵護。

臉貼著他的胸膛,凝煙閉上眼,聞著藥的氣味,直到這時,才真正感覺到累。身體好重,沒一點力氣,都耗盡了,她的心好空。

他沉默著,但那一下又一下的拍撫安慰,教她的心愈揪愈緊,緊到尖銳得痛了,終于忍不住鼻酸、眼熱,更深地埋進他胸膛,震顫著,忽地崩潰了,放聲嚎哭,把他的心也哭震了。她在他胸膛悶嚷︰「我真的……好難受……好傷、心……」

雷魈心疼她,雙臂緊緊地圖住她身體,像是要拚全力保護她、呵護她,不願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可是雷魈越溫柔,她就越想起邵賜方的殘酷,于是哭得更厲害,像旁徨的孩子,無助地索取他的關懷。他也沒叫她失望,由著她哭濕他的胸膛,不在乎自己傷口的疼,就這麼緊緊地環抱著她。

桌底,黑豹本來已經睡去了,卻被凝煙的哭聲驚醒。它怔望他們一眼,又趴下舌忝舐毛發,悶,主子只要踫上這香香的女人,就會溫柔得連它都不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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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凝煙與雷魈在忘璣閣療傷,京城皇宮里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小鮑主的病益發重了,聖主因而情緒低落。

表醫面見聖主,被聖主嚴厲的臉色嚇得直發抖。「你不是口口聲聲向我保證,一定會奪到還魂丹?枉費朕賜你百名精兵,結果呢?全燒死了!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聖王嗟嘆。「早知如此,朕不該顧及大理王顏面,放走凝煙公主,倒便宜了魔羅教,讓他們強奪了還魂丹!都是你這廝,朕都听你的,鬧攘這麼大段日子,結果呢?」

表醫忐忑。「臣該死,請聖主降罪!」

聖主癱靠椅背。「降罪?殺頭嗎?還是鞭刑?」聖主冷哼道。「我看……就賜你毒酒一杯。」

「聖主……」鬼醫听得心驚肉跳。

聖主心灰意懶,嗟嘆道︰「朕能賜天下人金銀珍寶,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卻不能救自己女兒的命,唉!朕可憐的女兒……」

「微臣斗膽,敢問鳳公主現下情況如何?」

「段太醫說她性命危殆,群醫也束手無策。」

「微臣請聖主調派一千人馬,微臣設法向魔羅教——」

「你還敢說?!」聖主火大。「听你的建議,千里迢迢請大理公主來作客,又不惜派兵支持你奪丹,為此還犧牲一名愛將,現在又讓魔羅教的人用妖術燒死百名精兵,你現在還要叫朕調兵給你?你、立刻給我爬回你的鬼地方,從今爾後,休在朕面前提什麼還魂丹,滾!」

表醫被罵得灰頭土臉,轉身爬離大殿,心頭連聲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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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房里點上燭火,凝煙走到屋外,安坐在階梯上,拾來抱禧幫她搜來的短木枝,掏出青銅匕首,就著月光將它們枝枝削尖。

抱禧經過,問凝煙︰「這削尖的木枝要做啥用?」

凝煙笑著,淡道︰「拿來當箭使。」

「箭?要箭做啥?」

凝煙沉默了,只一枝枝削滿一筒的箭。削著削著削去幾個不眠夜,到最後連自己的心像都像箭般尖銳。她總是邊削邊想著邵賜方,越想心越冷,不殺他,難消心頭恨。每削完一枝箭,便讓箭尖在柔白掌間翻覆,掂量它的銳度。

真諷刺,她手里的青銅匕首,它經歷過愛情,交換彼此誓言。它曾思念,曾與鹽梅纏綿,最後竟淪落到來削殺人利器。它倘若有情,定也欷噓,嘆世事無常。

不過經歷些歲月,同個人、同把匕首,就起了這麼大變化?!箭尖越削越利,想著要用它殺負心漢,心更寒。

在凝煙削箭的時候,後邊房內,雷魈臥床,也默默听著削箭聲。他正逐日康復,他病得很歡喜,因為凝煙會陪他,喂他喝湯吃藥,幫他纏換繃帶。第一次,被個女人溫柔照顧著,他心中有種奇妙的滿足感充塞著。他甚至希望傷口好得慢一點,讓凝煙照顧他久一點。

但是,有時他又氣惱自己這自私的念頭,當他享受著被凝煙照顧的歡喜時,他知道,她心中懷著滿腔怨恨,邵賜方背叛她,將她傷得太重。

這樣傷心的她,他卻不知如何安慰起,只能靜靜地看著她,心疼她。

除了那夜,她在他懷里痛哭,之後就再沒失控地掉過淚,日常時候,她表現得若無其事,她也說話,她也會笑,但再也看不見發自真心,笑亮眼楮的歡喜。

雷魈尋思著,怎樣才能哄得她高興開心?他不會啊,更不懂怎麼討好她,忽地想到前日孫無極來探望時,兩人談話的情景——

「雷魈啊,听抱禧說,凝煙對你很好。好兄弟,殺人端地容易,愛人卻很困難,你應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情意都告訴她。」

「我不會。」

孫無極听了直笑。「不會?只要拿出你殺人的魄力就行。女人嘛,就愛听好听話,你就說——凝煙我愛你,就算天崩地裂,我還是愛你……」

他的話,听得雷魈直起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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