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人稱贊,瞬間她眼淚涌得更凶了。她瞅著可憐兮兮的一對眸子上望他。「師父……我剛剛……太緊張了……才會……」她眼楮眨了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師父真好,她感動地想著,伸手不住抹淚。第一次有人贊美她。這一剎那夢蟬覺得師父真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龐轍嚴一瞬也不瞬盯著「柳夢寒」,「他」瘦小蒼白,一副非常需要保護的模樣。他有點懊惱又有點愛憐地道︰「真是,怎麼這麼愛哭?」他嘆息。「我可不想收個愛哭的膽小表當徒兒。」
夢蟬吸吸鼻子。「是。」用力眨眨眼,忍住不停翻涌的淚。
「有什麼困難要自己克服。」
「好。」她抹抹淚,抬起臉來,看著師父。師父不凶的時候,那剛毅的面容真好看。日光中,她這一瞧,就瞧得出神了。她的師父高大威猛,下顎堅毅,鼻梁挺直,黑眉飛揚,英氣逼人。啊,他眸色柔亮,師父真是她見過最帥最棒的男人了,她不禁看得傻了。
龐轍嚴教訓道︰「夢寒,你要勇敢點,別老畏畏縮縮的。」
「好。」她吸吸鼻子,頂認真地用力點頭。「我會勇敢,我會。」
「很好,現在跟師父去赤暮崖練輕功。」
輕功?登時夢蟬抽氣一聲,氣勢去掉大半,臉一白、腿一軟就往後退,呵呵呵……輕功啊……想到師父總是把她推落懸崖,那驚心動魄的訓練方式,夢蟬不住渾身打顫,寒意從脊椎骨一直爬到脖子上。「這個嘛……」
龐轍嚴斂容,他的聲音有股懾人氣勢。「不是才說要勇敢?」他眸色冷了。這家伙誑他嗎?
每練輕功必吐,夢蟬忽地轉身抱住大樹,惶恐的直嚷嚷︰「我……我早上吃了好多東西……我……我還撐著呢……」
這個笨蛋!龐轍嚴將她身子一拎,架著她硬是往赤暮崖拖。「走!」
「不要啦!嗚嗚……不要啦……」她鬼哭鬼叫起來。
密林間,只見龐轍嚴滑稽的硬是拖著哭天搶地的柳夢蟬,疾疾練功去。
蟬聲不斷,而她淒厲的哭聲沖破雲霄,驚起不少鳥鵲。
第二章
藍天,浮雲緩緩飄移,群山環繞,連峰插雲,美不勝收。
山谷間,峭壁邊,龐轍嚴渾厚的嗓音回蕩半空中。
「所以借力使力,運用反彈的腳勁,將身體放空……你有沒有在听?」
「嗯。」
「然後把師父教的密法運氣凝神演練──你有沒有在听?」
「嗯。」
「這樣,就可以身輕如燕。這是龐門輕功,超影式,你記清楚了。」龐轍嚴挾著柳夢寒飛掠山凹間,好一陣子過去,才收勢落地。
龐轍嚴緩緩收住內勁,從容負手在背。他筆直立于地上,合眼,下顎緊繃,左眼皮明顯地在抽抽。
他皺眉伸手按住太陽穴,低聲道︰「你……可以下來了吧?」
只見柳夢蟬如八爪魚般,雙手雙腳攀著環在銅牆鐵臂的師父龐轍嚴健朗身軀上,手腳還很不合作地顫抖著,聲音也在顫抖。「已……已經……結束了嗎?」過程中她眼楮一直閉得死緊。
龐轍嚴深吸口氣,冷靜、冷靜──對這種本質低劣的徒兒要有耐心。
「是,已經回到地面,你下來。」
柳夢蟬怯怯地睜開眼,呼,眼前景色不再飛掠,太好了!她松手松腳,落地。可是身子還在隱隱顫抖,畢竟剛在幾千里高空飛掠,不昏倒就阿彌陀佛了。
「師父……」她抿了抿唇,臉色蒼白,表情純真又無辜。「我進步了ㄟ。」她靦腆地偏偏頭,討好地輕柔道。「這次我沒有吐喔。」繼暈倒和嘔吐後,這次,她只是雙腳不听使喚地微微顫抖,這代表她越來越勇敢了喔!
龐轍嚴睜開黑湛湛的眼,俯瞰抖個不停的「柳夢寒」。應該夸獎「他」嗎?他冷著臉,一點都不感到高興,照這種進度,待「他」學會輕功可能是幾年以後了。龐轍嚴冷冷地看柳夢蟬一眼,遂又煩躁地閉上眼楮,忽然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
「師父?」夢蟬無辜的嗓音輕喚。怎麼,他還是不滿意嗎?
龐轍嚴合眼,沉思起來──也就是說教會「他」輕功要三年,教會刀劍拳法奪得比賽冠軍,恐怕要耗上十幾年不止,也就是說十幾年這小子都要待在這里,也就是說他清靜悠哉的日子遙遙無期,天啊!
驀然他猛地睜眸,犀利的目光教夢蟬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要快點擺月兌這小子。「夢寒!」
「師……師父……」不妙,師父嚴厲的目光令她頭皮發麻直覺地後退好幾步。
「我們再飛一次,這次你不準閉上眼。」
「可是……」夢蟬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小小聲地提醒師父。「可是不閉眼楮我會怕ㄟ!」
龐轍嚴忍不住提高音量咆道︰「你見過哪位高人施展輕功是閉著眼的?」要撞牆嗎?
柳夢蟬瞅著師父,師父靠近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再靠近一步她又後退一步。
「這樣很好玩嗎?」終于他生氣了,眼中閃著怒火,模樣非常駭人,口氣十分嚴厲。「你過來!」有時還真的想掐死這家伙!
夢蟬眼珠子一溜。「啊!我忽然想起來,師父……你不是想教我記拳譜嗎?喔,還有,我劍法背得很好,我再背一次次次次啊──」大手伸來,猛地一抓就將她扯進壯闊胸膛,瞬間,龐轍嚴就往懸崖縱身一跳,立即,他的耳膜又開始被柳夢寒那雷霆霹靂的尖叫聲給凌遲折磨。
「救命啊……可怕喔……可怕喔……哇……師父……好了啦……可以了啦……可怕……師父……我不行了啦,真的……師父……」她又開始高聲地尖嚷。
「該死!睜眼、睜開眼楮!夢寒──」
在師父咆哮聲中,柳夢蟬粉勉強睜開眼,嗚嗚……「哇……我怕怕……師父……」
景色急速飛掠,柳夢蟬抓緊師父一徑地鬼哭鬼叫。龐轍嚴堅持不讓她閉眼,縱身在懸崖峭壁間急速飛掠,施展著上乘輕功,如電快速。
柳夢蟬的嚎叫聲終于越來越小,漸漸不那麼激動了。
「怎樣,習慣了吧。」總算有點長進,龐轍嚴疾掠崖壁間。「行了,只要習慣就不怕了,這就是超影式。」
圈在他頸後的小手收緊,伏在胸前的小東西虛弱地說著──
「師父,我要吐了……」說著還嘔了一聲。
吐?龐轍嚴心中一凜,吐在他身上還得了,立即奔返崖上。一落地柳夢蟬立即跳開,奔了出去,蹲在地上狂吐起來。五髒六腑一陣翻騰,猛吐了一陣,只听得背後傳來師父不悅的嚴厲嗓音。
「吐完沒有?」
「……」好暈哪!夢蟬用力眨了眨眼楮,難受極了,這種練法實在殘忍啊。
龐轍嚴雙手插腰,蹙眉堅決而冷酷地命令。「吐完就起來,再來一次。」
柳夢蟬撐住膝蓋緩慢地站起來,不站還好,這一起來整個腦袋痛得要爆了,瞬間一陣天搖地動的,她蹙起眉心痛苦申吟。
「過來!」龐轍嚴厲聲道。
夢蟬轉過身子,咦?師父的身影怎麼一片朦朧?她瞇起眼,虛弱地嚷嚷︰「師父?」眼前一暗,就往後倒,龐轍嚴一個縱身及時攬住她昏厥的身子。
凝視懷中厥過去的徒兒,龐轍嚴頗無奈地搖頭嘆息。「這倒好,又吐又昏,根本一點長進也沒有。」大手將柳夢蟬身子一翻,扛上肩背,踅返住處。
「師父?」回去的路上,夢蟬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師父背著她。「師父……我醒了……」她心虛地低聲道。「我可以下來走了。」師父一定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