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兒喜 第10頁

她大聲地道︰「你不要以為能治好我就這麼囂張!」

他還是那樣無謂悠哉地淡淡笑著。「不,我一直很耐心在同你說話,我甚至連生氣都沒有。」他眼楮發亮,像刀。「要真正囂張起來,不是這樣。」

看吧,他還是說得那麼溫柔,可是她已經敏感地嗅到危險的氣息,她已經有些頭皮發麻了。他說的沒錯,他一直沒發脾氣,說話也是輕輕地,可她就是可以感受到他那不尋常的氣焰。

為什麼?她從沒遇過這樣的人。如果他這樣輕聲細語就能讓她害怕,那麼,她不禁膽寒地想,真要激怒他會是怎樣景狀?

金鳳伸手,恨聲叱道︰「拿來!」

「拿什麼?」

「梳子,我自己梳頭。」她妥協,很勉強地妥協。

「梳子在案上,你站起來,走過去拿。」

她猝然站起,走過去,坐下,用力將梳子抓起。正要梳時,忽然眼一睜。「這是什麼?」她眯起眼瞪著那把木梳,咆哮著。「喂,我用的梳子是金制的!」

孺子──不可教也!

慕容別岳忽然有一種很虛弱的感覺。他忽然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公主,更不是女人,而是一個小娃兒,被寵壞的小娃兒。你可以和大人講理,但和一個娃兒就難了,他們或者一時半刻被你的威嚴或棍子給嚇著了,可是要不了多久,一轉眼他們又故態復萌忘得一干二淨。

面對被寵壞了的鳳公主,慕容別岳就有這種感覺,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可是,他還是沒打消替她醫病的念頭,雖然她的性子的確令他感到有些麻煩,且她的身體確實藏著他想研究的謎。

慕容別岳靜靜站著看她很惱很氣很挫敗,終于投降地開始用力梳她那糾結的長發。她還沒自個兒梳過頭,再加上心浮氣躁之故,讓她越是想將那一頭烏絲理好,就越是難以稱心如意。

金鳳有點大受打擊,先是穿不好衣裳,現下,她連簡單的梳頭都梳不好,她皺起眉頭,抿起唇,使著蠻勁,企圖將纏住梳子的發梳開。

慕容別岳靜靜看著她越梳越氣,越梳越惱,甚至是越梳越用力,她痛得頭皮發麻,痛得揪起眉心,可她氣得不在乎疼了,她真不明白這分明是長在自個兒頭上的發,怎麼會和自己作對似的這麼難理!

一定是這梳子太爛了,可惡,一定是這樣,桃兒幫她梳的時候,那金制的梳子一刷,她的長發就听話散開了。可這把爛梳子,她使勁地將糾纏住梳子的發結用力地拉扯……可惡,可惡!她氣得臉都紅了。

一只大掌忽然覆住她握梳的手。「你是在梳頭,還是在拔頭發?」聲音是含著笑意的。「再梳下去,恐怕你要氣昏過去。」

金鳳一怔,任他拿走梳子。她斜著臉,看見他那很男人的大手握牢那只木梳,听著他一邊說話,一邊輕易地就梳開了那糾結的發。

「蠻力是行不通的。」慕容別岳一手按著她後腦,一手輕易地調整了梳子的角度,輕輕扯了扯發結,稍稍使力,結就散了。

啊,連頭發都听他的!金鳳不禁在心底贊嘆。

慕容別岳專注地凝視著那一頭長發,靜靜將長發一把一把梳開梳亮。他像是在教一個小孩似地柔聲道︰「梳發遇上了糾結,只要稍稍調整梳子角度,試探每一個結的結眼在哪,輕輕扯動它,就可輕易解開。你不先了解糾纏的結,只用蠻力應付,就算是把梳子梳斷了,結還是結。」這樣解釋她合該懂了吧?豈料她非但沒懂還撂下狠話。

「它不听話,我把它剪了。」說罷,听得他又笑了。

「你舍得?」

「誰叫它不听話!」

「脾氣真壞。」他嘆息。

「我脾氣壞麼?」她抬起臉來仰望他,訝異地問。從來沒人說她脾氣壞的,從來沒有。只有說她好,說她偉大說她美麗高貴,從沒人說她壞的,是以當他這樣說,她反而困惑了。

慕容別岳俯望她如花似水嬌顏,就算房間幽暗,那蒼白如月的臉容,仍是綻著霸氣的光芒,亮得似暗里的一盞燈。慕容別岳瞧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繼續專注幫她梳發。不,他不敢貪看那一張臉,特別當那張臉忽然無助無辜且柔弱地仰望他時,他害怕心底那種好像被看得融化了的感覺。

他沒答她的話,只是平靜道︰「這一個月,你就叫雀兒吧。」

「為什麼?」

「我收你為徒。」他兀自說下去。「我以師父的身分幫你醫病。」他不是救皇族的人,這不算違背誓言。她想抗議,他卻先一句堵住她的口。「這是第二個條件,雀兒。」

她有些惱地問︰「我叫金鳳,金鳳代表什麼?代表金色的鳳凰。你叫我雀兒,雀兒代表什麼?」麻雀麼?簡直侮辱她高貴的身分。

「鳳凰住華麗皇城,可你現在不是。」

「就算沒了皇城,鳳凰還是鳳凰。」她趾高氣昂地仰頭瞪他,卻看見他黑眸閃爍著有趣的光芒。

「那麼……你是要當一只快死的鳳凰,還是一只健康的雀兒?嗯?」

慕容別岳輕輕將嚇壞了的抱禧拉開,從容地踱進房里。

抱禧忙藏在師父後頭。「師父,她是誰啊?直嚷著要砍我腦袋哩!還要我幫她倒水穿衣的,好奇怪……」

金鳳听了斂容怒斥︰「大膽!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本宮──」

「把衣服穿上。」慕容別岳截斷她的話,聲音很平靜,視線盯在她臉上,頭也沒回地向抱禧交代。「你出去,把門關上。」然後那一雙黑眸迎上她強悍的目光。那強悍、烈火般的視線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底殞落,輕易被融滅。

門一關上,房間就更暗了。

金鳳直直地望著他,他也看著她。

然後他道︰「穿衣服。」

「你把人喊走了怎麼穿。」她不悅地。

他肅然道︰「那男孩是我的徒兒,不是下人。」

「那下人呢?」她仰望他問得很自然,這樣穿著單衣站著實在冷。

「你的衣服,你自己穿上。」

她眼一睜仿佛他有多無禮似地。「你竟要本宮自己穿衣?」她霸氣地覷著他。

「第一個條件──」慕容別岳只是輕輕淡淡道。「隱藏你是公主的身分。」

她沈臉,正要抗議,卻听見他冷冷地追加一句──

「昨夜本打算將你送返皇城。」話便在這里打住。

她聰明地緘默了,她還要他診病,不好激怒他。想起昨夜惹惱他時,那刀一般嚴厲的眼神,不,她再不想看見那樣冰冷的表情。

她像被打敗的孔雀,有些喪氣地抓起緞袍笨拙地套上。

然後他看著她笨拙地理衣服,笨拙地尋錦帶、錦孔,然後是更笨拙地和那復雜的錦帶打仗,她不會系、不會打結,徒勞地將那兩條錦帶繞來繞去,纏來纏去,然後陷入更混亂的境地……她抿著唇,有些惱、有些手足無措地努力著。

他走過去。「你看好。」他俯身單膝跪在她腰前,像在幫著一個孩子般,那雙手在她腰前,溫柔地慢慢地幫她穿過錦帶,繞了一圈,再細心地甚至帶點兒優雅地在她的俯視下,輕易地幫她扎上完美的結。結是系上了,可是,鳳公主的心卻亂了,亂得一塌糊涂。

她一直沉默地垂眼看著腰前一雙很男人的手,做這樣細致的動作,柔情似水的將她心魂淹沒。

他微笑地注視那個完美的結,完美地系在縴縴蠻腰前。「這樣就可以了。」正要松手,忽然一只細白柔軟、冰冰涼涼的小手兒覆住他。慕容別岳一怔,心坎驀地似是被什麼燙著。抬臉,看見水漾似的眼瞳,盈盈地注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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