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香思閉上眼、喉嚨一陣酸楚,思念和內疚感同時掐住了她的心房。「思兒讓您擔心了。」
蕭凡疼愛地拍拍她?膀,輕輕推開她,慈愛的眼楮打量香思面容。「妳氣色紅潤,雙目有神,看來--」他一顆心放下……「妳在嵩山過得很好。」
「師父……您好麼?大師兄有沒有為難你?」
「他看見妳的墓,心都碎了,那痴兒恐怕還在墓前憑吊。」
香思垂下眼,抿起唇。也許她對樊烈是太殘忍,但她不後悔,為了與摯愛廝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一定會傷害樊烈,死亡是最溫柔的方武,起碼不用鬧到彼此難堪。
「師父知道妳有苦衷,但是……思兒,這樣會不會對他太殘酷?」
「如果我告訴他真相,那才是真的殘酷。」香思抬起臉,聰慧的眸子彷佛能洞悉一切。
「我的心已經給了另-個男人。」
「妳信中提的荊無痕……他……」蕭凡眼中有一抹難言的顧慮。「他真的比妳大師兄好麼?有像樊烈那麼樣的呵護妳麼?妳和他一起……快樂麼?」
「師父——」香思直視蕭凡的眼楮,臉上有著固執的表情。「您還記得麼?小時候咱們一班師徒出游,途中我眼尖發現一只彩色孔雀,當時,指著牠羽毛大呼漂亮。」香思瞳眸一暗。「那天晚上,大師兄送給我一件禮物-一支支被拔下的孔雀羽毛!我那時望著樊烈,他眼中充滿期待,他等著我贊賞;可是我只是直直瞪著他,驚訝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告訴我,只要我喜歡的,他就是粉身碎骨也會把它搶來給我……」香思聲音哽咽了起來。「那天晚上我一直沒法子睡,一直想著那只失去美麗羽毛的孔雀,因為我一句喜歡,牠失去可以保暖的羽毛。大師兄把牠的羽毛一根根扯下來,牠還能活著麼?就算苟活也生不如死,當時你們都笑我,說大師兄多疼我,但師父,」香思眼中盈淚。「只有天知道,才十歲的我,第一次意識到什麼是恐懼。師父,我討厭樊烈;他越愛我,我越害怕。」
蕭凡望著徒兒眼中凝聚的淚光,霎時明白在香思平靜的面容底下,藏著怎樣凶猛的陰影。他震驚的听香思說——
「對我喜歡的東西他不擇手段,那麼,對他自己喜歡的東西又會如何?!」一句話道破了香思長久以來的恐惺。
蕭凡靂驚地凝視愛徒那太過靈慧的眼楮。是啊,香思一向太聰明,聰明得意識到隱藏的危機,懂得害怕和恐懼。原來在龍虎門,她一直活得戰戰兢兢,他竟一直沒發現,香思美麗的外表下藏著怎樣煎熬的心情。
「師父,我舍不得您和牙兒,但是--」香思毅然決然道。「我發現了一只更美麗的孔雀,我……要保護他,我要隨他隱匿,恕我不能理會樊烈的情緒,對他我沒有愧疚。」香思勉強地擠出笑容,苦澀道。「但是師父,徒兒只放不下您和牙兒,待樊烈接受了我的死亡,一切便回歸平靜。徒兒答應您,一定會找機會常常回來看您,好麼?」
他還能說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也是樊烈那死心眼的性子造成的,能怪香思無情麼?或者殘忍的人不是香思而是樊烈,他那窒息的愛折磨了香思許多年。
蕭凡嘆息。「但是,師父听牙兒說,那個荊無痕有個義父,全身長瘤……」他欲言又止。「香思,他們的來歷妳清楚麼?」
「我愛他那就夠了,他的來歷我不需要清楚。」
「香思……妳那本譜子,其實……」蕭凡一臉擔憂︰「關于妳的身世,為師……為師……」
「師父,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說她愛上的有可能是個殺父弒母的仇家?望著香思明澄的眼楮,他苦澀得不知從何說起。天下間絕無如此巧合的事,她愛的男子姓荊,同樣有一把琴,還有一個長瘤的義父,種種線索將殘酷的事實拼湊起來。蕭凡張著嘴,猶豫著、煎熬著,半晌只是說出一句︰「那本譜子他們看過了麼?」
「瞧過了。」香思咬了咬唇辦,眼神閃爍,忽道︰「可惜他也不會彈,那譜子看來是沒用了。」香思下意識的回避掉這個問題。她敏感的嗅到了那本譜子背後隱藏的危機,那極可能是一個可怕的黑色之謎。憑著保護這份情感的直覺,她聰明的技巧的敷衍過去,有些事情並不需要追根究柢。
「他們看過了……」蕭凡思索著,下了決定,對她溫柔道︰「徒兒,妳去吧,好好抓住妳的幸福,師父支持妳。只要妳平安快樂,那就是給師父最大的禮物。」
「師父……」永遠這麼慈祥這麼寵她。香思似個孩子心酸地張臂抱住蕭凡,臉龐埋進師父溫暖的胸膛,淚涌出眼眶,她哭了起來。
蕭凡疼愛地拍撫她抽搐的肩膀,「好了好了,哭什麼?師父不是都依妳了麼?別哭了,怎麼像個孩子?真是——」他呵呵笑了,眼眶也跟著熱了起來。這一別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他可愛的小香思已經長大,已經懂得了愛,懂得爭取自己的幸福。
隱處,一雙充血的瞳眸,將一切看進眼底,那瘋狂的瞳陣顫出毀滅的光彩。
所有的人都背叛他!樊烈痛心的閉上眼楮。原來如此,原來她這樣踐踏他的感情!為了另一個男人,她讓他在一個可笑的空墓前哀哀痛哭。
我討厭樊烈,我討厭他!
香思的話如一柄尖刃無情地將他撕裂,狽狠將他開膛剖月復。
多麼可笑啊——樊烈虛弱的扶住一旁大樹,穩住那因大受打擊搖搖欲墜疲憊至極的身軀。香思妳好狠,妳好狠——先前那些因她死亡而傷心墮進泥里的淚,彷佛都在嘲笑他的愚昧。
妳這樣和師父連手傷我,妳好狠!
第六章
先是紅色的火焰率先劃開黑色寂夜,然後是巨大疾踏而來的馬蹄聲,驚醒了床上的一對璧人。
屋外樊烈狂嘯︰「那魔頭就在這里!」
「保護我義父。」荊無痕拋下一句,掀被倏地破門而出,如一道銀色疾光,轉眼間擋在千軍萬馬之前。
他的出現引起一陣騷動。
「銀色頭發?」
「是妖物?!」
無數駿馬,殺戮的氣息,圍籠著荊無痕冶魅孤影。
荊無痕冷絕的臉龐被來人火把燃亮,對眼前危機他視若無睹,伸手緩緩順過一絲銀發。
寒意刺骨的聲音一出,周遭喧嘩戛然而止。「再進一步,就是自找死路。」他垂著眼,誰也不層一顧。
帶頭的樊烈,狂妄駕著黑馬于前,殷紅的眼楮怒視立抄馬前的男子。攬著轡繩,樊烈黑眸瘋狂地燃著護火。「你就是荊無痕?」他從齒縫中進出一句。
「是。」
香思愛的就是他!「妖物!」背上焚宵劍鏗然出鞘,奔上夜空,樊烈咆哮。「他就是那魔頭之子,各位,你們的祖師爺全死于魔頭手中,現下,就讓我樊烈為大家先擊出這一劍!」
奔上夜空的焚宵劍,如鮮紅的一簇火焰,懾人的殺氣劈開天上流雲,帶著凶猛之勢,猝然擊向荊無痕。
鏗然一聲巨響,火花進射,一柄月般晶瑩利劍飛來擊開焚宵劍,劍尖沒入泥地,矗然立于無痕面前。那劍身顫著白色光暈,皎潔如月卻透著冰寒殺氣。
那寒水般柔韌之勢,輕易地便格開了焚宵劍,將劍擊回樊烈手上。
「誰都不許動他!」香恩扶著荊掠立在無痕身役。她左手扶著荊掠,右手抓著劍鞘,冷眸凝睇眼前眾人。
「各位,江湖殺戮無止盡——」她冷靜清晰地道。「在我身旁的只是一個手無寸鐵遠避江湖的老人,你們千軍萬馬,就為了殺這樣一個病弱的老人麼?我蔚香思在此懇請諸位莫再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