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心蕾顫抖地伸出冰冷的左手握住莫慎的手。「好,跟著我,看清楚我怎麼殺了他。」她緩緩踱至他面前。
莫紹擎直直地凝視她蒼白的面容,他下敢相信她會背叛他,他不信她會殺他,她愛他的不是嗎?
「莫紹擎——」她舉起劍尖,指著他的咽喉,她冷冷地注視他,她恨得眼眶泛紅,冰冶的劍尖抵上他溫熱的頸,她揚眉咬牙切齒道。「現在你後悔了嗎?哼……」她冷酷地笑了。「後悔你不愛我,早料到情勢轉變至此,也許,昨夜你該說些好听的話,譬如說你愛我。」
「我不愛妳。」他冷漠傲然地抬高下巴。「沒想到妳是這麼薄情的女人,我慶幸自己一點都不愛妳,妳為了莫慎而殺我,我只覺得可笑。」她是由愛生恨嗎?如果是,那她真是太蠢了。
「容心蕾,你听見了,我這大哥就連要死了還是這麼嘴硬。」莫慎在她身後幸災樂禍地說。「妳還猶豫什麼?」
是的,她還猶豫什麼,她凝視他棕色的瞳孔,那里頭倒映著她及莫慎的身影,她顫抖的右手握緊了劍把。「受死吧!」她舉劍咆道。莫紹擎暗暗提氣,昂臉看那柄劍高高舉起,在他打算出手奪下劍時,驀地,那劍尖逆轉,劍梢從容心蕾的腋下穿過,直直刺進站在她身後的莫慎胸口。
那短短的瞬間,時間彷佛停住,莫紹擎毫不猶豫地覆住她雙手,使力將劍牢牢送進莫慎體內,莫慎噴出一口鮮血,容心蕾轉身握住劍柄,狠狠瞪住莫慎。「習慣血的味道?我記得了,莫慎。」他該死,這個惡魔。
莫紹擎將容心蕾扯進懷中,卻在那一剎那,他們誰也料想不到,莫慎徒手握住劍,將插入他體內的斷劍抽出,然後用他殘存的那股氣將心蕾拉了過去。
「不——」莫紹擎听見自己恐懼的咆嚷。
容心蕾驚駭地看著莫慎染血的手,牢握那斷劍朝她揮落,他狂笑。「妳騙了我……我要讓妳一輩子記得我莫慎!」劍尖在她右頰揮落,刺進了她的臉,深深劃下一道血痕,在她的驚呼中,他已將她毀容。
她痛叫著掩住臉往後倒下,莫紹擎一掌擊斃莫慎,旋即接住她墜落的身子,而他的心也隨之墜入了地獄。
他將她抱進懷里,恐懼地看鮮血染滿她掩住右頰的手,莫紹擎這輩子從沒有這樣害怕過,他拉開她的手,用自己的手覆在那恐怖丑陋的傷痕上,該死,莫慎竟殘忍地在她臉上留下一道將近一寸的疤痕。他存心要毀了她。
「心蕾,心蕾……」他眼眶濕了,他渾身的血液亦為之凍結。他撕下衣袖幫她止血。
她劇烈的在他懷里顫抖,驚懼的淚珠在她眸中打轉。她看得出他憤怒至極,為什麼?擔心她嗎?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他不是不在乎她的嗎?而她的臉像有把火在燒那樣痛,她虛弱地注視著他,腦子忽地一陣昏眩,他的臉逐漸模糊,她的喉嚨又干又痛……
「莫紹擎……你真小氣。」她苦笑地埋怨。「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你就送我這麼一行字?你真狠心……」
「心蕾……」他低下臉俯視她蒙的眼楮,然後她听見這輩子最好听的一句話。「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那是『心』字,我欲將我的心交給妳,隨妳遠行……我也有心的。妳走了我也傷心的,心蕾……」
她倒抽了口氣,驚喜動容地閉上眼楮,淚水奪出眼眶,她心滿意足地癱進他溫暖的懷中。所有的疼痛都被這句話抵消了,她的胸腔盈滿的甜蜜幾乎要滿溢了出來,她明白了,愉悅的眼淚盡情流淌,他原是愛她的。
尾聲
染滿鮮血的水盆擱在案上,偌大的廂房里彌漫著藥材味,房外一群下人們守著,房內重重的紗帳後,莫紹擎坐在床畔,而容心蕾枕在他寬闊的懷中。她虛弱地蹙著眉頭,右半邊臉頰已經用白布遮覆著傷口。
容心蕾心滿意足地躺在他胸膛問,她沉默地凝視著案上燈里那搖曳的燭火。莫紹擎輕掬她烏黑的發絲,任那絲緞般光滑的黑發滑過他溫熱的掌心。
危機終于解除,飛雲堡歸于寧靜,然而他心中卻是波濤洶涌。他的眉頭輕蹙,右手堅定地環緊她柔軟的身子,他難忘方才那驚心動魄的場面,當那尖銳的劍梢劃過她面頰時,他以為自己會當場驚駭得死去。他多怕失去她,那時她的痛呼聲撕裂了他的五髒六腑。看見她被殘忍地毀容,他是多麼的心疼。
「心蕾……」他哽咽暗啞地喊她,然後親吻她的耳畔。「我……」
「嗯?」她微笑地抬起蒼白的臉仰望他,他眼中有著光芒在閃爍。他看起來沒有平日的傲氣,他的語氣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他不是一向辯才無礙,說起刻薄話從不咬舌的嗎?可是此刻他只是欲言又止地俯視她。
她的笑意加深,她猜他是為了她將留疤的面容而痛心。「你該不會是想向我道歉了吧?」她美麗的眼楮閃爍著。
「我從不說抱歉的。」他倨傲地道。
「我想也是。」她聳聳肩。「身為飛雲堡的堡主,是從不道歉的。你說的話我記得可清楚哩。」她輕松地說。對于被毀了的右頰,她表現得毫不在乎;但他似乎很在意,她實在不想看他那難受的模樣。
「我……對不起妳。」驀地,他道歉了。
「你……」她沒听錯吧?他跟她道歉?
他輕輕地說︰「我一直用沉默傷害妳,即使我明知妳有多愛我。妳說對了,我懦弱得不肯表露我的情感,倘若方才我失去妳,我深切的知道我會後悔一輩子。所以我現在要清清楚楚地告訴妳——」他炯炯的目光落在她驚異的臉上,他聲音里的溫情令她鼻酸。「我愛妳。也許從我們初遇時,看見妳勇敢的攀牆解救受困的男童時,我便愛上妳與眾不同的膽識,也許在妳毫不妥協地和我爭論時,也許在妳一次次忤逆我的命令時,更也許只是單純的在妳的眼角眉梢處,我已經不自覺地因妳而心動……」
忽地,他的眼楮變得深邃,變得蒙。「當妳說妳愛我時,我是那麼深深地悸動著,卻又那麼的恐懼,恐懼我對妳的感情會讓我喪失了自我;我吝于付出我的情感,卻使妳一再地受到傷害。我今生不會再接受任何一個女人,我愛妳,心蕾……可恨是我們像受了老天的詛咒,我竟不能擁抱妳,我害怕這種折磨,卻不知這恐懼已經傷害了妳。心蕾,不論天意如何,我都不會讓妳離開,我要妳永遠留在我身邊。就算我們該死的不能結合,我也不在乎。」他徹底地表露出他心中深處的情意,坦承不諱。
容心蕾激動地抱住他,在他肩上喜極而泣。「我不管天意如何安排,我都要和你結合。」她退身仰視他英俊的面容,含淚地注視他。她伸手輕撫她粗獷的面頰,她的聲音又輕又軟。「抱我……如果你愛我。」她大膽地要求。
「不行。」他抓住她覆在他臉上的手。「我不要失去你。」她的毒沒有解。他不可以,他不願失去她……
她微笑地退身,伸手輕輕扯開胸前的紅緞帶,輕軟的白色袍子像花朵一般緩緩敞開。
她說︰「蝴蝶只有一季的生命,她卻嘗盡花兒的甜蜜;成蟬只有三個晝夜的壽命,但牠淒美的呼聲卻比誰都有力量。莫紹擎,我不願為了苟活而任自己憔悴枯萎,我情願在美麗的時侯和你擁抱,如果不能讓心愛的人纏綿,就算活過了百年千歲,也只是無止盡的空虛。愛我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