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池後,她們像冬夜里互相偎取暖的小鴨子般全擠在浴池一角,安靜無聲的泡著。
裴美樂見狀正想開口說話,外面又傳來聲音,有三人走了進來,正是範嬌兒跟她的兩名奴婢——可兒跟露兒。
見池子里有人,範嬌兒愣了一下。「這麼安靜,還以為沒人呢。」
發現一年不曾來過浴場的岑語默竟出現在此,她有點訝異。「原來是姊姊來了呀。」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難怪幾位妹妹如此安靜,」說著,瞥了擠在一角的六位侍妾。「怎麼,妳們怕嗎?放心,姊姊還好端端活著呢,可不是跟死人泡在一塊兒。」
裴美樂打量著她,心想這應該就是範嬌兒了,而且從她說話的語氣听來,便可知小斌跟梨兒沒冤枉她,的確是個尖酸刻薄又囂張跋扈的女人。
想自己初來乍到,既沒搞清楚狀況,也還沒有「戰友」,縱使這態度令她感到不悅,她還是以和為貴。
「妳一定是嬌妹妹吧?」她笑咪咪的看著範嬌兒,「今天還沒見過嬌妹妹,不過倒是听梨兒跟小斌提了一些妳的事。」
範嬌兒一怔。稍早她听到幾個下人在嚼舌根,說岑語默病後失憶,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她本還懷疑,但現在看來是真的。
「妳……真失憶了?」範嬌兒半信半疑的睇著她。
「是呀。」裴美樂假裝一臉沮喪,「我連我爹跟兄長都不記得了。」緊接著又說︰「我已經不記得幾位妹妹了,如果幾位妹妹願意,請讓我重新認識妳們吧。」她溫和的態度教範嬌兒跟六位侍妾都十分驚訝。
她們進王府後,岑語默雖不曾拿正室的身分欺壓過她們,但卻對她們非常冷淡,就算是過年過節也從沒有禮貌性的往來,可現在卻一副迫不及待想跟她們當朋友、當姊妹的模樣。
「喲,看來姊姊是真的失憶了呢!」範嬌兒瞥了那縮在一角的六名美人,語帶命令,「姊姊問妳們名字呢,不會說話嗎?」
範嬌兒使著自己得寵,父親又是位高權重的議政大臣,從一進王府她就目中無人,不把六位比她早進王府的侍妾當一回事。
因為在她眼里,她們不過是被冰凍在安樂苑的六個怨婦,比岑語默還不如。
裴美樂隨便一瞥,便看出範嬌兒跟六名侍妾感情不睦。也是,她都不把岑語默當回事了,又怎麼會將地位不如自己的她們放在眼里,想到六人被冷落在安樂苑已經夠可憐,還得忍受範嬌兒囂張的冷嘲熱諷,便越發同情她們了。
「幾位妹妹,」她轉頭看著她們,溫和地說︰「我病得喪失記憶,是真的不記得妳們了。」
幾位侍妾看著面容和善、語氣親切地她,都十分訝異。她們都耳聞岑語默死而復生後失意,可沒想到她不僅是失憶,還簡直月兌胎換骨,變了個人。
「妹妹,就由妳先說吧。」裴美樂看著跟她距離最近的女孩道,「妳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趙飛紅。」她說著,轉頭看著挨在身邊的另一人。
「我是李眠雲。」
「我是張楚霞。」
「我是李碧蕪。」
「周、周玉鶯。」
「許尋香。」最後一名女孩說。
許尋香?難道她就是梨兒跟小斌特別提過的許美人?
「各位妹妹,我記住妳們了。」她笑笑的說,「以後還要讓妳們多多指教。」
※※※※
翌日,裴美樂主動出擊,帶著梨兒跟小斌,還有兩大盒糕餅前往安樂苑。
王府這麼大,平時又靜悄悄的沒有什麼娛樂,才兩天時間,她便已經快瘋了。她決定找點事情做,而認識新朋友、拓展交際圈就是其中之一。
對于她突然造訪安樂苑,許尋香等人都非常的驚訝,一開始,她們對她仍有疑慮及顧忌,言必稱王妃,可在她不斷釋出善意並嘗試與之交心後,她們慢慢松懈心防,還姊姊長姊姊短的喊她。
閑聊之中,她知道了不少關于她們的事。在她們之中,趙飛紅是最年長的,雖說是年長,其實也只有二十歲,李眠雲跟張楚霞則是十九歲,李碧蕪跟周玉鶯是十八歲,最小的則是許尋香,十七歲。
在岑語默跟邢天與成親後一年,她們陸續在半年之內嫁進王府,因為是侍妾的身分,無法擁有各自的居苑,因此六人便一起住在安樂苑中。
據趙飛紅說,邢天與到安樂苑來的次數不到十次,有時來了甚至是不過夜的,所以即便有夫婿,卻過著猶如寡婦般的生活。
裴美樂從她們的言談及表情,可以想象她們對邢天與有著某種程度的怨懟,同時也怨範嬌兒獨佔了邢天與。
大概覺得她亦是被冷落之人,態度又變得如此和善親切,原本對她還有戒心及防備的六人,慢慢對她打開了心房。相處幾天之後,裴美樂發現她們一點都不難搞,梨兒跟小斌之所以會那麼說,她猜想岑語默的不好親近應該是主因。
只是這也不能怪她,心愛的男人接連納了六、七名侍妾,她內心憤怒,但既不能對邢天與發泄,也因為自尊心強而不願自損形象,于是將氣悶在心里,氣壞了自己,也趕跑了周遭的人。
眼前這幾個小女生對未來感到茫然,又無為改變自身的命運,實在值得同情,身為她們之中最年長且又是正室,她該為她們做些什麼。
「各位妹妹,」裴美樂提議,「我對這京城已經沒有記憶,不如明兒個咱們一起出府,由各位妹妹們帶著我到處游歷一番?」
听她這麼說,六人妳看我,我看妳,眼底有著壓抑的期待。
「姊姊,妳說的是真的嗎?」趙飛紅有點懷疑。
「當然是真的,」她興奮地說︰「咱們出外踏青吧!」
「可是姊妙,沒有王爺的允許,我們是不能隨便出府的。」李眠雲說。
「姊姊有所不知,」趙飛紅補充說明,「在這王府之中,只有妳跟範嬌兒能自由出入……」
裴美樂一怔。要出門還得經過邢天與同意?也對,古時候都是男尊女卑,更何況他還是皇族,規矩想必更多。
「妳們從沒出過府嗎?」她好奇的問。
趙飛紅代表道︰「我們只有在過年、端午、中秋及爹娘壽辰時,才能返回娘家探望父母,一日就得往返。」
「什麼?!」她驚呼。一年只準出府五趟,而且還得當日往返,這跟坐牢有什麼兩樣?「所以說妳們進府至今,出府的次數不過十次?」
裴美樂簡直不敢相信。這里是碩親王府還是納粹集中營啊?
邢天與那家伙會不會太嚴苛、太道了?他專寵範嬌兒也就罷了,至少該給予這幾位侍妾一點自由吧?不成,她一定要為她們爭取應得的福利。
「妳們不必擔心,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她拍拍胸脯,「放心,明天我一定能帶妳們一起出府!」
六人一听,心中雖期待,卻又擔心她這個名存實亡的正室前去跟邢天與爭取不成,反倒連累了她們。
「姊姊,我看還是算了吧。」趙飛紅怯怯的說。
「是啊,要是惹得王爺不悅,恐怕……」張楚霞說著,尷尬的瞅了她一眼。
裴美樂隨即明白她們擔心的是什麼,她忙打包票,「各位妹妹們放心,這事就算不成,也絕不會連累妳們的。」
她這麼一說,幾個人都面露尷尬心虛。
這時,不多話的許尋香吶吶地問︰「王爺會答應嗎?」
裴美樂看著她,從她眼里發現一件事——她渴望飛出碩親王府這黃金鳥籠,就算只能偷得短暫時光。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十五歲進府,不只未能得到夫君寵愛,還得像是坐監般困在安樂苑,活月兌月兌是一只被關在鳥籠里的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