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皇兄將他遣送至南方,不只沒對他抄家滅族,還給了他封地及衛隊,已是仁至義盡。
然而,看樣子邢天樂並未感謝皇兄的仁慈及忍讓,反倒利用皇兄的平和善良,假藉各種名義養精蓄銳,意圖再起。
上次,他因為拗不過皇兄,只好眼睜睜看著皇兄縱虎歸山。可這次,他要緊緊抓住邢天樂的辮子,讓天下人都看見他有著什麼樣的賊心賊膽。
一次謀反,皇兄還能因為只弟情誼而選擇原諒;二次謀反,就算皇兄能釋懷,恐怕黎民百姓、文武百官也難以再容忍。
年前,關外數族遣了使節進京覲見,邢天修在早朝時接見了他們,並允他們說明來意。
使節們此番上京,為的正是希望能開放放境,允許他們的族人入關活動,並將獵區及屯墾區擴及人止關外。多年前,關外數族聯軍侵擾人止關失敗後,便簽下了和平條約,言明要退至人止關外百里之遠,若要越界,得先向人止關守軍報備並獲得書面允許後,方可越過警戒線。
但這兩年,關外長期缺糧,獵物減少,因此各族才會派出使節前來求見,並請求得到修改部分條約的特許。
可當他們一在朝堂上提出要求,立刻遭到數名臣子及武將們以「有引狼入室之疑慮」為由反對。
使節之事,原先是在邢天修跟邢天與的計劃之外,但邢天與認為這是一個混淆敵人視听的機會,早在前天晚上密會皇兄時,便已商量過對策。
因此就在數字重臣及良將反對之際,他提出了相反的意見。
「啟稟皇上,」邢天與上前,「臣認為有修改當年和平條約的必要。」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懼驚地看著他,包括範漢新。
「碩親王,」議政大臣之一的郭淨現難以置信地問︰「您何出此言?」
在所有人的急中及認知里,邢天與向來是個行事謹慎的人,開放邊關、修改條約是何其嚴重的事情,他怎會贊同?
「是啊,王爺,此事非同小可!」老將軍傅嚴花白的長眉一擰,「關外數族侵擾我邊關多年,好不容易才將他們驅逐至人止關外百里,如今怎能縱放他們越過界線,靠近邊關?」他跟關外數族有過多年的交鋒經驗,深知那些馬上民族是如何剽悍善戰,雖然如今已被驅離,但當年守軍也吃過他們不少悶虧,死傷無數。
「郭大人、傅老將軍,」邢天與有些高傲的看著兩人,「我國乃泱泱大國,陛下又以仁養治國,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如今關外數族缺糧饑荒,我國放寬規定,讓他們能在較肥沃之處捕獵屯足有何不可?」
「王爺,這是引狼入室啊!」郭淨硯說道︰「若他們再次集結並侵擾邊界,甚至滲透入關,將會後患無窮。」
「正是如此。」傅嚴續道︰「王爺的岳丈及舅子是人止關的守將,難道王爺不擔心兩位將軍的安危?」
「武將執掌兵符,本就該負起保家衛國的責任,這是他們的天職,就算是犧牲了也是光榮,難道就因為他們是本王的姻親,便要特別維護?」邢天與唇角一勾,語帶揶揄,「傅老將軍昔日在戰場上殺敵,軍足以駭目,有『常勝將軍』之稱,如今許是年事已高,膽子也變小了。」
聞言,傅嚴臉色丕變,「王爺,末將為保國護主,向來肝腦涂地,無所畏懼。從前是,現在亦是!」
「碩親王。」這時,邢天修開口了,語氣稍顯嚴厲,「傅將軍護國有功,不許你如此無禮。」
「皇上,」邢天與氣惱不悅地反駁,「臣只是說出實情,關于修改條約的事,應該……」
「別說了。」話未說完,邢天修制止了他,「這件事我贊同郭大人及幾位大臣的看法。」他轉而看向數名使節,「條約乃先帝在位時所簽署,不宜更動,不過朕倒是可以開倉撥糧,以解各族的燃眉之急。」
使節們對這個結果顯然不是太滿意,但也只能接受。
早朝結束後,邢天與步出殿外,幾名大臣們斜眼看著他,在背後議論紛紛,似乎還為他剛才的發言感到不可思議及不以為然。
這時,範漢新走了過來,「王爺,剛才的事可別放在心里呀。」
邢天與看著他,無奈一笑,「就算我想放在心上又如何?皇上就是皇上,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听他雖說得毫無怨尤,眼里卻隱含著不滿,範漢新眼中精光一閃。「其實我也贊同王爺的看法,我國乃大國,既然關外部族已向我投誠,實在不需要對他們如此嚴厲。」
邢天與彷佛找到知音般,「範大人也是這麼想?」
「是的,不過我原以為皇上會贊同王爺的看法。」
「為何?」
「因為皇上一向信任也重用王爺,再說你們還是親兄弟呢。」
邢天與唇角一撇,無奈一嘆,「範大人,天家無情啊!」
听見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範漢新一怔,難道真如嬌兒所說,他們兄弟之間已有了嫌隙?
「前些日子,嬌兒提醒我飛鳥盡,良弓藏……」
「微臣惶恐!」範漢新一听,立亥低頭作揖,「小女愚昧,居然對王爺說出這種冒犯天威的話。」
「不,嬌兒她沒說錯。」邢天與又是一嘆,「也許我在皇上眼里已是不需要的人了。」
「王爺千萬別妄自菲薄。」範漢新勸慰,「皇上能一登九五,王爺可是厥功甚偉呀。」
「範大人,」邢天與一臉感慨,「恐怕皇上已忘了那些事。」他知道範漢新還在試探他,若不能讓範漢新完全相信,這老狐狸是不會掀底牌的。于是,他故意面露沮喪,「範大人可听說我前些日子與皇上在御書房爭執之事?」
範漢新點頭,「略有耳聞,不知王爺跟皇上為何爭執?」
「正是為了嬌兒。我想休了岑語默,讓嬌兒扶正,可皇上因為不想得罪岑將軍而反對,為了討好岑將軍,皇上不惜犧牲我的人生,實在令我無法諒解。」
盡避這些事範漢新早已從範嬌兒口中得知,但听見邢天與親口說出,還是感到驚訝。「王爺,小女哪及得上岑將軍的千金,請王爺千萬別——」
「我根本沒喜歡過岑語默。」邢天與打斷了他的話,「她是先帝所賜,我拒絕不了娶她也只是為了向岑將軍交代,可你知道嗎?跟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範大人,我是堂堂王爺,卻連一介平民都不如。」他語帶怨懟,「尋常男人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人,而我,只能接受別人給予的。」
听見他這番掏心挖肺的話,範漢新竊喜,但仍未放下全部戒心,「王爺,這些話可不能隨便說呀。」
「我不在乎。」邢天與看著他,「範大人,你我難得如此深談,我也不怕你笑話,自從跟嬌兒成為夫妻之後,我的想法真的變了許多。」他倚欄而立,眼神惆悵地看著遠方,「當年政爭時,我年輕氣盛,以為如今這一切都是我所追求的,可是現在我不再那麼想,如果可以,我想拋下這一切,只求跟嬌兒長相廝守。」
「微臣听了王爺這番話,真是替小女感到高興。」範漢新持續觀察,「王爺對小女如此情深,實是小女之福。」
邢天與轉頭看著他,神情憂慮,「範大人,若我不再是碩親王,嬌兒還會願意跟著我嗎?」
「當然,嬌兒需要的是一個有情郎,而不是王儲。」
聞言,邢天與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我可以放心了。」他知道,多疑的範漢新已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