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同道合 第7頁

「就來了!」迄蘇阿爾達匆匆回答,語氣急促地催問司馬蒹葭︰「你快跟我說,那公孔雀——」

「我先走了。」司馬蒹葭一揮手。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我——」迄蘇阿爾達差點撞上驟然停步的司馬蒹葭。

「別忘了把我的馬送回來。」她沒忘來意,回頭提醒。

迄蘇阿爾達愕然。

「你、你還記得?」

「當然。」

「阿爾達——」

司馬蒹葭抬眼看向再度催促迄蘇阿爾達的迄蘇力克;殷勤的主人正要送客,一伙人朝他們所處的方向走來。

她邊不經心的視線略過與迄蘇力克並肩走在前頭的男人,停駐在兩個身高突出人群、耳穿金環、卷發、炭色黑膚、樣貌如出一轍的昆侖奴身上。

長安、洛陽、揚州,繁榮的大城豪門貫戶家家都有昆侖奴,不過如此高大的昆侖奴她還是頭一回看到,不禁訝然。

迄蘇力克不知附耳跟貴客說了什麼,穿著富麗的男人眯眼,凌厲的目光直射司馬蒹葭——司馬蒹葭莫名與他交眼,皺了下眉;她不喜被人審視,收回好奇的視線,朝迄蘇阿爾達揮揮手,逕自往外走。

出了迄蘇家,一抬眼——一彎銀月牙從逐漸散去的雲堆中露出來,幾點星子點綴夜空。

街道上,人聲渺茫,望著家家戶戶的燈火,一絲絲的落寞爬上心頭。她回去的地方是……家嗎?

她不想回家!

透明的電梯緩緩上升,她居高臨下俯望路上燦爛閃耀的霓虹。

電梯停了又停,人群擁入擠出,新開張的百貨公司人潮洶涌,出神凝望的她不斷受到推擠,緊緊貼在透明玻璃上。

電梯上了頂樓再回到一樓,等候的人蜂擁而上,她一動也不動,任憑電梯再把自己往樓上載——一次又一次,沒人注意她的存在,直到營業時間截止。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這都市是個不夜城——她不愛徹夜狂歡,她只是不想回家。

不想回去那個冷清、陌生的屋子。

「要不要跳舞?」站在舞廳前的陌生年輕男人上前向她搭訕。

她面無表情、拒人千里的冷漠眼神讓年輕男人萌生退意,尷尬地模鼻正打算走人,她卻開口了:「為什麼不。」反正也沒人在乎她。

倔強的抿唇,她推開門,帶頭走進狂亂的電子音樂中——誰會為她守門?

沒有!

第三章

桃狀掐絲團花五足三層銀燻爐香霧渺渺——幾案上待客的青花瓷茶碗盛著——一兩茶一兩金的西山白露茶已經涼了。

主位上坐著的修長高大、威儀凜凜的年輕男子,雙目垂斂,神情難測,全身逼人貴氣,孿生昆侖奴像兩座守護門神分站左右。

他就是近日引起揚州官商騷動的貴客,來自京城的大商人——馮邢琰。

他好大的氣派,竟讓朝廷派駐揚州的皇親國戚淮南節度史長孫弦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怎麼樣?」長孫弦局促不安地直搓著手。「二皇子、三皇子都跟你借了十幾萬兩,我這五萬兩應該……不成問題。」

馮邢琰抿唇,若有似無地笑了。長孫弦背脊驀然竄過一道冷氣;論身分、論年紀,自己都算他的長輩,可卻莫名有種矮他半截的錯感。

「兩位王爺都按月支付四分利錢。」馮家總管躬身說明主子的規矩。

這……連親兄弟都明算帳,莫怪私底下他會得到「錢王」的封號。眾所皆知他是皇上與已故軍命大臣遺孀、四大豪門之一獨孤享之女所生的私生子。

據說皇上很倚賴他,數度要封他爵位,偏偏他除了銀子以外一概沒興趣,皇上只得放棄原意,改投其所好,賞賜黃金元寶。

他憑著經商本領及天命賦予的特權,可說只手掌握了京城經濟命脈,成了高官貴族的金主,皇室中跟他借調過銀兩的不在少數,眼下又要多了一個。

長孫弦燃眉在即,甭說利錢四分,就是五分、六分、七分、八分,他硬著頭皮也是得借。

一咬牙,長孫弦忍著氣說︰「多少利錢?我付。」

馮家總管見主子點了頭,自懷里取出一張紙,遞上墨筆說︰「那就請大人在這字據上簽字,等管帳房出了銀票,小的立刻給你送過府去。」

長孫弦老臉無光,潦草畫押,匆匆告辭。

馮家總管送完客,回到書齋跟主子報告這一日各分所傳來的消息︰「……廣州的商隊已備受貨物,這個月十五大潮就可以出發,一共十二艘商船,半數直接到尼婆羅,另外六艘船經獅子國到波斯、大食,朝廷要的茶葉絲綢已采買完畢,這幾日就可上路。」

「全部按照我們商行開的價?」

「是的。」

馮邢琰滿意頷首。

「上個月到泉州的天海二隊商船整修得如何?」

「最遲下個月初就可以下海。」馮家總管順便報告貨物的運銷情形︰「藥材、香料全按照您的吩咐,分批分道上京了。」

「沒事,你下去。」

馮家總管遲疑一下——「什麼事?說。」馮邢琰命令。

「宮里來了信差。」馮家總管從懷袖瑞出封著紅泥的信箋,雙手呈上。

「你念來听听。」馮邢琰不耐煩揚手,「沒什事你不知道的。」

馮家總管遵照吩咐,打開信。

「太子殿下說……皇上狀態穩定,要您放心,還有——」他停頓下來,知道接下來的話主子不想听到。

「說下去。」

「是,」馮家總管繼續說道︰「太子殿下說……說……為人子者首重孝道,要您……要您以孝為先,別忘了皇上思思念念的東西。」

哼,馮邢瑛嗤鼻。馮家總管屏息等待「告訴他,正在辦,要他別煩我了。」馮邢琰耐性到此,揮手示意總管出去。

他斂目沉思,心里忖量適才看到的人司馬蒹葭。

她真如迄蘇力克所說那樣在行嗎?

蒼白瘦弱、身骨裊裊的稚齡女子真有那本事達成他的買賣?

把握時機是商人成功的最重要因素,馮邢琰天生的本事眼光精準,只要是他看中的生意,絕對一本萬利;目標一旦選定,就不容發展月兌出他的掌握。

一向憑藉的直覺告訴他——她絕對會是個問題。

他什麼生意都做,就是不做賠本生意;偏這事跟皇太子有關。他不悅揚眉,難得出現了煩躁情緒,不自覺地來回踱步,倏然停住——既然時間緊迫,上頭又催得緊,不如速戰速決。擅于掌握時局的馮邢琰,迅速下了決定,眼神鋒利一閃——

「你去跟爹說,我要納妾!」

奚裕生一身酒氣踏入司馬蒹葭的院落,醉茫茫的眼晃了晃,才尋到司馬蒹葭的身影,費了好大功夫才穩住腳步,伸出手指連指了幾個方向才對準方位,口齒不清地大聲恐嚇︰「不……不給我納妾,我……我就休了你!」

司馬蒹葭看了一眼成婚年餘,卻陌生得緊的掛名夫婿,捻亮燭火,繼續伏案研究漢代繪制的古揚州地圖。

奚裕生舉起右腳欲跨進門檻,入眼的一個又一個陶俑,在他的模糊醉眼中好象忽大忽小變化著,他打個顫縮回腳,不能控制地連打幾個酒嗝後以抽掩嘴,擔心沾染死人晦氣,酒些微醒了。

他加大音量,將內心的膽怯加罪于她——「你有沒听見我說的話?我——啊!別……別過來!別靠近我!」

奚裕生臉色刷白、神情恐慌地連退幾步,慌張揮動著雙手,意圖嚇阻突然從銹床上跳下的金絲犬;酣睡中被吵醒的金絲犬,頂著一身紊亂的毛發,看起來確實心情不佳,它弓身齜牙低狺。

「呼嗤呼嗤!」埋首于圖冊中的司馬蒹葭舍不得抬頭,輕聲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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