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看起來很乖、很有禮貌、總是笑臉迎人的女孩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麻煩?
「你到底欠了多少錢?怎麼欠的?欠了什麼人?跟剛才那個攻擊你的男人有關系嗎?」于培武想也不想的劈頭便問。
他如此單刀直入的問句令沈蔚藍渾身一震。
她望進眼前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眸,愣愣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老板,對不起,謝謝你,讓你擔心了。你剛剛幫我墊的錢,我明天領到薪水就還你。時間很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晚安。」她又朝于培武燦爛爛的笑,大幅度的鞠躬,不著痕跡地避開于培武方才的問句。
于培武望著她的笑臉,只感覺到一陣比方才更猛烈的心疼。
他不知道她是因為對他有所防備,所以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因為太過習慣把所有的難處都往肚子里吞,所以才不願意開口?
那一瞬間,沈蔚藍臉上掛著的笑容竟然令他很難過。
她沒有開口跟他說那個襲擊她的男人究竟是什麼人,也沒有開口向他預支薪水,她可以找到很多理由向他解釋這些事情不是她的錯,但是她沒有,她只是拚命地、努力地向他道歉也道謝,笑著說「我很好、我沒事」。
謝謝你,我很好,我沒事。
她的逞強與無助在于培武心里無邊蔓延,卻也找不到更多理由追問與介入。
既然她不想提,那、就這樣吧!
「晚安。」于培武微微頷首,向沈蔚藍道別的口吻听起來有幾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無奈。
「晚安,再見。」沈蔚藍的身影消失在繳不起電費的薄薄門扉後頭。
不平靜的夜,在鐵門關上的那一秒,瞬間歸于沉靜。
「蔚藍,等會兒別急著走,到VIP室來,我有事找你。」連嘉莉對著已經換下制服圍裙,正在打卡鐘旁邊排隊等打卡的沈蔚藍說道。
「喔,好。我馬上就來。」正好,她也想找嘉莉姊。今天于老板沒來店里,她想把欠于培武的五千元轉交給連嘉莉。
沈蔚藍打完卡,整理好包包時,連嘉莉已經在ChezVous提供給需要隱私的貴客用餐的獨立包廂內等她。
「坐。」連嘉莉指了指前方座位,要沈蔚藍坐下。
為了避免自己等一下忘記,沈蔚藍在落坐的同時便遞了一個標準信封給連嘉莉。
「嘉莉姊,這個麻煩你幫我轉交給于老板好嗎?」
「這是什麼?」連嘉莉疑惑地掂了掂信封。
「呃、那個……于老板昨天先幫我墊了一筆錢,他今天沒有來店里,我想你遇到他的機會比較多,可以請你幫我轉交給他嗎?」
連嘉莉的眼神眯了眯,將信封袋推回去給沈蔚藍。
沈蔚藍一臉不解地望著她。
「房租的五千塊嗎?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找你進來的。」
「啊?」沈蔚藍一楞,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原來于老板跟嘉莉姊提過這件事啊,知道她積欠房租的人又多了一個,真是有股說不出的丟臉……
連嘉莉將沈蔚藍的困窘看進眼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仿佛要她放心似地說道︰「關于這筆錢,老板已經吩咐我,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分次從接下來幾個月的薪水內扣。」
「啊?呃?不、不用啦!」沈蔚藍連忙搖手。
連嘉莉投了個懷疑的眼神給她。
沈蔚藍急著解釋道:「嘉莉姊,真的啦!我今天已經拿到學校發的薪水,可以還老板,沒問題的。」這筆錢下來,她的手頭就有暫時、短時間、稍微寬裕一點點了。
「學校發的薪水?」什麼時候學校會發薪水給學生了?
「是啊,學校發的薪水。我平時在學校教務處有兼一些打雜的行政工作。」
「你兼兩份工作?」連嘉莉微微偏首。看來,于培武推測沈蔚藍的經濟狀況似乎遇到很大困難的可能性很高。
「呃,對。」連嘉莉擰眉思忖的神態令沈蔚藍陡然心驚。「嘉莉姊,我不會影響到ChezVous的工作的。」拜托,她千萬不能因此被革職,她短時間內找不到時薪比ChezVous更高的工作了。
「蔚藍,除了學校,你還有兼職別的工作嗎?」連嘉莉又問。
「呃,有……我有時候還會接一些外包的翻譯或打字稿件回家做,不過那只是偶爾,也不會影響到工作的,真的。」生性不會說謊的沈蔚藍又趕忙解釋。
「那你哪來的時間睡覺跟念書?」連嘉莉問。她有注意到沈蔚藍最近的臉色越來越糟。
「我……」沈蔚藍低下頭,無法反駁,她近半年來的課業的確是一落千丈。
「蔚藍,于老板今天跟我大略提了一下昨天發生在你身上的事,要我最近有空的話,下班之後就開車送你回家。」
沈蔚藍驚詫揚眸,簡直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她的人生到目前為止已經遭遇了一連串的壞事,那麼,在ChezVous工作就是唯一的好事。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當老板的人可以如此平易近人及體貼。
第2章(2)
「蔚藍,你要不要跟我談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年紀輕,這麼沒頭沒腦的橫沖直撞,總比不上別人幫你一把。要不要跟嘉莉姊說說看,也許我能幫上忙,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連嘉莉的確是把沈蔚藍當個惹人疼的妹妹看待沒錯。
所以當今早,于培武向她說起沈蔚藍昨晚遭人攻擊,而且到便利商店拿過期便當,付不出房租也繳不出電費時,她是真的為這個女孩感到心疼。
連嘉莉一直以為沈蔚藍愛拿廚房的剩湯只是因為愛喝罷了,畢竟沈蔚藍都是這麼笑嘻嘻地說的,誰知道她背後原來過著這麼辛酸的日子?
「嘉莉姊,謝謝你,你人好好。但是,我真的沒問題啦!我很好,你不要為我擔心。」沈蔚藍笑著說道。
她並不是真的沒問題,更不是真的很好,只是關于她目前的困境,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說她父母親過世,說她突然背了一筆莫名且龐大的債務,說她每個月要還銀行好幾萬元,說她需要好大一筆錢?
說她住在伯父家,說她被堂哥猥褻,說她狼狽地找了間破舊雅房搬出來,說她太托大、把現實想象得太容易,以至于她山窮水盡幾乎付不起房租?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也或許,她的潛意識里覺得,只要不親口說出這些不堪,她就可以不必承認這些事情是真的。
她被困在一個醒不來的噩夢里。
連嘉莉望著沉默的沈蔚藍,輕聲嘆了口氣。
丙然像于培武說的一樣,沈蔚藍雖然總是笑臉迎人的,但是嘴巴很緊,性格也很硬,即使換她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來吧,蔚藍,我帶你去個地方。」連嘉莉站起身,眼神示意沈蔚藍跟上來。
沈蔚藍拿了隨身大包包,疑惑地跟在連嘉莉後頭。
「嘉莉姊,我們要去哪兒?」沈蔚藍坐上了連嘉莉開的車,被她載至某個離ChezVous不遠的豪華住宅區。
「跟我來就是了。」連嘉莉從包包內掏出了門禁卡,刷過有保全裝置的一樓大門,又解開電梯的感應鎖,按下樓層十六的按鍵。
沈蔚藍盯著那隱隱發著橘光的數字,心中只感到一陣疑惑納悶。她不知道嘉莉姊帶她到這里來做什麼?
「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樓梯間有監視器,電梯與大門都得靠感應才能進得來,二十四小時都有警衛,每一間住戶的對講機也都有通話鈕,能夠直接與警衛連絡。」連嘉莉向沈蔚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