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要跑?」解子焰大氣不喘,氣定神閑的問她,好似兩人是在雨中漫步,而非拔腿狂奔。
「我……因為我有急事要辦,沒時間和你瞎耗。」織雨遲疑了一會兒,總算找到正當理由。
對,史頭兒的事很要緊,若不馬上處理好,那批珍貴的絲綢就會毀了,她才不是因為無法面對他,才怯弱地選擇逃跑。
「原來如此,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為你是心虛想逃避我。」解子焰露齒一笑,故意用話激她。
「誰心虛來著?我又為何要心虛?」果然,拔腿就跑的舉動,讓她看起來既軟弱又愚蠢,早知道就不跑了,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假如突然停下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更加證實他的臆測。
為了扞衛自尊,她不得不咽下滿腔悲涼,硬著頭皮繼續向前狂奔,她想,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原因你我都清楚不是嗎?」心情愉悅的解子焰發出渾厚低沈且迷人的笑聲。
饒富興味地跑在她身側,帶著笑意的泡泡涌上心頭,即使分離了十二年,她的一些小動作仍未改變,使得這十二年的距離拉近不少,宛如他僅僅是離家一陣子,而她,就在原地等他歸來。
織雨輕哼了聲,撇過臉故意不看他,不許自己受到他的笑聲吸引。
解子焰凝望著她白皙嬌女敕的臉龐,曾經陰郁不快的心情忽地豁然開朗,他不是莫測高深,他不是寡言沉靜,他是失去了會側耳傾听他說話,讓他眉開眼笑的人兒。
而今,他不願再蹉跎光陰,他要緊緊抓牢曾經失去的。
追在他們後頭的小紫與李全等人感到疑惑,不知是否他們的眼力有問題,兩個主子非但沒扯開喉嚨吵到天翻地覆或是左右開弓打得日月無光,還跑得那麼靠近?不知情的人見了,八成會誤以為他們非常友好,是否該出聲提醒他們?
雜沓的步伐引起織雨注意,轉頭一看,見小紫等人臉上的疑惑,使她低聲輕斥。「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解子焰將她的話當耳邊風,不予理會,緊緊跟在她身側。
織雨氣得想抱頭尖叫,更想拿手中的傘往他身上打,但理智卻在此時躍入腦海,要她別沖動行事,不然明天肯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你真的瘋了。」她搖頭抱怨。
「你放心,我的腦子很清楚。」他淡笑回應她,朝身後緊張跟隨的人們輕挑了下眉,若非猜測她踫上了麻煩,可能需要人手幫忙,他早屏退大驚小敝的李全等人。
「假如你真的清楚,就不會這樣做了,明天醒來,你鐵定會後悔。」反正她已仁至義盡,既然他要執迷不悟,就別怪她沒事先警告他。
「又或許,明天醒來,我會對今日的所作所為拍手叫好。」
「我並不這麼認為。」她決定當他不存在,他愛跟就跟,反正只要她不理他就行,至于史頭兒威脅她的事,看來是無法避免得讓他知道了。
很快的,一行人來到了位于城東駱家用來暫時存放大量棉花、各色繡線,與已染色、未染色各種色彩繽紛布匹的大倉庫。
遠遠的,即見史頭兒站在倉庫門口不斷對陳叔叫囂,似隨時會動粗,織雨見狀心下大驚,更加快腳步。
解子焰半眯著眼看著史頭兒囂張的行徑,印證了趙頭兒先前所言,使他斂起唇角笑容。
「史伯伯,您有事就找我,別為難陳叔。」織雨來到倉庫里,收起手中的傘氣喘吁吁地說,阻止史頭兒再凶惡地對待嚇白了臉的陳叔。
偌大的倉庫內充斥著染料的氣味,徐徐飄散著潔白棉絮,一疋疋剛染的輕紗被架放在倉庫尾端,一色色輕透明亮,宛如春日綻放的花朵,美得教人驚艷。
今日運到的絲綢則被擱置在一旁,織雨細瞧確定上頭未沾水氣,著實送了好大一口氣。
史頭兒看到正主兒出現,心下大喜,正準備好好刁難她之際,卻吃驚地看見一大批人跟在她身後,最教他意料不到的是解子焰也出現了!他內心惴惴不安,偷偷觀察解子焰的表情,想確定解子焰是敵是友。
「咳,你總算來了。」史頭兒咳了聲,解子焰面無表情,心思難測,不過解、駱兩家多年來水火不容,可見解子焰必是來看戲的,待會兒他狠敲駱織雨一筆,解子焰肯定不會有意見。
解子焰將手中的傘扔至牆邊,不動聲色站到織雨身後,如同高聳厚實的城牆,將她納入保護。
「不知是否我誤解了東來的意思,听說史伯伯準備把這批絲綢搬到外頭淋雨,我想憑史伯伯和我們‘金織坊’的交情,應當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對吧?」織雨難過的看著史頭兒,期盼這是一場誤會。
「織雨,你呢,是史伯伯從小看到大的,史伯伯一直將你當初孫女般疼愛,或許我們像親人般親密,讓你誤以為什麼事都可以隨便,可這不是為人處事的道理,要知道史伯伯領著這麼多人為你流血流汗,這個中辛勞不為外人道,你卻從不懂得體恤我們,應有的報酬給得太少了。」史頭兒欺她稚女敕,語重心長的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擾亂她的思緒。
史頭兒的手下神色不善地盯著她,紛紛大聲吆喝。
織雨不受威脅,站得直挺,以無比清亮、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說︰「依照史伯伯與我爹的協議,所有該給的銀兩,我未曾拖欠減少,我並不認為‘金織坊’有虧待史伯伯或其他人。」
她的勇氣與堅定,教站在一旁的解子焰贊賞,雖然她看似弱不禁風,可她擁有任何人都無法摧折的堅定信念,史頭兒無道理的欺壓脅迫,只會使她更加堅定不移。
他回頭對身後的李全及趙頭兒使眼色示意,要他們隨時听候指示。
李全及趙頭兒意會頷首,雖不知解子焰在盤算什麼,不過他們全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唉,你還是不懂,先前我沒提,是想你會有自覺,可是你並沒有,所以今兒個我當著大伙兒的面清清楚楚告訴你,你爹和我的協議是在他生前所立,我悶聲不吭並不表示沒問題,我是看在兩人的交情才委屈將就,但你也知道有多少人要靠我吃飯,假如我再裝聾作啞吃悶虧,豈不是太對不起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了?織雨,做人要有良心哪!」史頭兒裝模作樣地搖頭感嘆。
「史頭兒,我家老爺生前待你不薄,你也說了做人要有良心,我家大小姐平時很尊敬你,該給的全都照規矩來,你怎能翻臉不認人?」林掌櫃忿忿難平跳出來發難,真正沒良心的人是誰,大伙兒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啊!你根本是擺明了要欺負我家小姐,以為我們不曉得嗎?」小紫不悅地搭腔,扞衛織雨的意味甚濃。
「你這個臭丫頭,竟然敢說我這個做長輩的欺負晚輩,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煩了?」心底打的主意被當眾說出,史頭兒惱羞成怒,掄起拳頭準備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
織雨心驚地快步搶上前將小紫拉倒身後,史頭兒明明看見織雨跳出來袒護小紫,非但沒有停手,嘴角反而揚起一記冷酷的笑容,這悶虧她不想吃也得吃,高揚的拳頭就要往她頭上招呼——
有一個人的動作更快,那就是解子焰,甫發現史頭兒意欲逞凶,他已快速閃至織雨身前,抓住史頭兒的右腕俐落反轉,不讓史頭兒動到織雨一根寒毛。
「啊!啊!輕點輕點,我的手快斷了。」解子焰突然出手,讓史頭兒始料未及,痛到脹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