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女人 第25頁

比予軒趕緊把花束全部塞進陶瓶里,沒注意到水一下就溢了出來,弄得她狼狽不堪。

「別難過,事情也許沒你想像的那麼糟糕。」

護士走了以後,谷予軒還呆杵在水龍頭前,心里面異常惶恐,眼淚迅速爬滿她的臉。

「怎麼回事呀,找個花瓶找了半個世紀那麼久。」楊珊珊從她背後模了進來。「喂你,」一見到眼前的淚人兒,她就知大事不妙。「壞消息?」

比予軒沒回答,捧著花瓶回到病房。

當醫護人員要求他們不要打擾病人太久時,陸母出乎意料之外的要她留下。

「她也不能留下來。」護士說︰「明天早上八點半,你們才能再來探望他。」

那一夜,是谷予軒生命中最長的一夜。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床邊,看著異國的天空,不吃也不喝。

即使楊珊珊快問破嘴皮子了,她仍是無言地緊抿著雙唇。

三天後,陸昊終于轉到一般病房,但醫生同時也宣市了他因傷勢過重,只有五成機會可能完全康復的惡耗。

陸母抱著兒子哭紅了眼楮,連陸父都忍不住老淚縱橫。

哀傷爬上了每個人的臉,只除了谷予軒。這一刻,也許因早已知情,她顯得沉靜、堅強而冷酷。

「我兒子傷成這樣,你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流?」在醫院甬道上,陸母的指責,宛如拿著刀子直剖谷予軒的心。

如果痛哭流涕就能讓他回復原來的樣子,那麼她情願哭瞎了眼。

「陸媽媽……」楊珊珊想開口說幾句公道話,立即遭到制止。

「你別替她辯解,所謂患難見人心。」她虎視眈眈的瞅著谷予軒。「現在陸昊傷成這樣,你一定很後悔跟來吧?」

「如果說這些話能夠讓你好過一點的話,我不介意。」谷予軒放下背在肩上的行李,整個人跌進一旁的椅子,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來。

「那你說,你有什麼打算?」恨意蒙上了陸母的臉,她急著找一個人來發泄心中的哀戚。」

「留下來照顧他。」

「哼,你能照顧他多久?」陸父也失態了。他們都忘了,這是一起意外,谷予軒和他們一樣傷心、一樣難過。

「一輩子。」她淡淡的說。

第十章

沙謬說︰當一個人厭倦倫敦時,他也厭倦了生命,因為生命所能給與的一切,倫敦都有。

是這樣嗎?

步伐輕浮地沿著泰晤士河走,為何她感受不到絲毫的希望和喜悅?

陸昊催著她無論如何出來吃點東西,但她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心里忐忑牽掛著病房內的他,在大街上繞了一圈,見前方有個跳蚤市場,她隨便溜了一眼,無意間看中了一對銀質雁形的婚戒。記得以前安安跟她說過一個故事,她說鴻雁非常相愛,總是雙雙對對,連睡覺也要交頸而眠。

掏出楊珊珊換給她的英鎊,沒多殺價很阿莎力的成交,匆忙趕回醫院。

她站在病床前,望著陸昊俊朗的臉龐上傷痕累累,四肢都打上了石膏。多麼嚴重的車禍!要是讓她踫上那個肇事的司機,非狠扁他一頓不可。

不過相對于她的披頭散發、形容憔悴,狼狽得好似剛遭到打劫的倒霉鬼,他倆還真是天造地設。

「不認識我了,一直看?」他強顏歡笑,故作輕松地招手要她坐到床沿,讓他可以看清楚她美麗的面容。「你瘦了。」

「不算什麼。」她緊握著他因血液循環不良而呈現蒼白的手,硬擠出來的笑支離破碎,看在陸昊眼底,反而更難過。

「你該回去了。」

「等你出院以後,帶我一起回家。」

「太漫長了,」他傷感的道︰「我不該拖累你。」

「我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記得嗎?」谷予軒將小嘴湊在他的臉頰上,調皮地用唇與他的耳鼻唇瓣廝磨。「不要叫我報恩,但請讓我愛你,好嗎?」

「不,如果你愛我,就乖乖回學校念書,我……」谷予軒的唇吻上了他的,長久的分離,極度難挨的相思,終于等到閑雜人等全部散去,得以一吻暫慰心中之苦。

比予軒這記熱吻,持續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甜蜜而銷魂。

「我有一個提議。」她用舌舌忝唇,意猶未盡的說。

「願聞其詳。」這個神情他見過,以前要耍陰謀、使詭計的時候,她就是這個表情。

「我們結婚吧。」見他急于出言反對,她馬上用食指按住他的雙唇。「我是有充分理由的,你爸媽非常介意我那段‘輝煌’的事跡,巴不得趕快將我掃離你身邊,所以,得逮住這個機會,趁火打劫。」

「又濫用成語了。」陸昊是又好氣又好笑。他對自己的傷勢雖不完全清楚,但也有六七分的了解,她的用心他豈會不明白。「我不答應。」

「那我就從這里跳下去。」語畢,她一個縱身跳上窗台,打門窗戶,狂風一下漲滿她的衣襟。「自二十一樓墜下,準定頭裂腿斷,面目全非。」

「不要胡鬧。」瞧她一副頑劣相,簡直就是如假包換,趁人之危,無惡不作的古惑女。

「娶不娶我?信不信我說得到、做得到?」為表示意志堅決,她一手抓住窗框,以便讓大半個身子傾至窗外。

「你先下來,我們好好商量。」

陸昊好話說盡了,也勸不動她的驢子脾氣,再這樣下去,恐怕會驚擾到醫院里其他病患。「好吧,我答應你就是。」

「萬歲!」谷予軒像中了頭彩似的,興奮異常的蹦到床邊,賞給他一個特大號的香吻,然後拉開房門,對著外頭吹了一聲口哨,立時走進來五名笑盈盈的護士,在病床前一字排開。「根據中華民國憲法規定,婚姻必須有公開的儀式,兩人以上的證人,所以,我就把她們請來了。」

是誰說的,當一個人竭盡心力想要做一件事情時,全世界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他。

「不不,結婚非兒戲,關于婚禮的部分……」在尚未確定他何時能夠康復前,他是不可能同意她此等天真的想法。

「婚禮只是外在的形式,」谷予軒很快的接口道︰「實際的兩情相悅比什麼都重要。」說著她從口袋里掏出兩枚廉價的銀戒,一只小的遞給陸昊,一只大的則直接套進他的中指。「嗯,大小罷剛好,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

「你這是……」陸昊驚詫的叫了起來,沒想到她連戒指都準備好了。

「很抱歉,我打工存下來的錢只夠到跳蚤市場買這個,嘿,臉色可不可以別那麼難看?」她倒是心花怒放,喜滋滋的。「賣給我的老婦人說,它會為我們帶來好運,讓我們白首共偕,恩愛億萬年。現在換你幫我戴婚戒了。」

「希望你是鬧著玩的。」陸昊在眾護士的起哄和掌聲中,心情沉重地將戒指套在谷予軒左手的無名指上。

「我從來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認真且莊重。」她心滿意足的說︰「現在起,清大家叫我陸太太。」

比予軒連結婚證書都寫好了,外國人不懂中文沒關系,會簽字就可以。

陸昊執著她遞過來的筆,專注的望著她。

「我該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

「我會等的,你就是想賴也賴不掉。」谷予軒趕鴨子上架似的催促他,「快點簽字,我還急著寄回台灣,請安安去幫我遷戶口呢。喔,我倒忘了,你的手還沒法使力,不如,我幫你。」

「不,軒軒,這太草率了,我不能簽!」他現在如同被迫繳了械的將軍,唯有任其擺布,當真是拿她一點法子也沒有。

「說好了的嘛,這是權宜之計,等將來再補辦婚禮、補請客。快,不然待會兒你爸媽來了,就功虧一簀了。」谷予軒抓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寫下陸昊兩個字,總算松了一口氣。「這一幕,你們什麼都沒看到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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