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招禍自來 第7頁

就像美眉剛說的,想勘破天機就要付出點代價,她還算好的,沒有丟掉性命之虞。

她擔心的是另一個人,拿到那張紙箋的,可不只她一個哪。

她都災禍連連了,他又會是怎麼個「衰尾」法?尤其是——

「筱曉?筱曉!」趙美眉無奈地瞧見好友又在發呆了。「回魂啦,巫太師。」

「咦?」恍然回神,巫筱曉一臉茫然,顯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干嘛?」

「工作了,亞太師。」趙美眉翻翻預約名單。「張小姐十一點半就會過來,妳還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準備。」

「喔。」巫筱曉點點頭,往左側的一扇小門走去,那是她的個人佔卜室,專供她與客人會面之用。

不想了,反正對方又不領情,她替他想那麼多做什麼?

還是工作吧,想要她幫忙的人多得是,何必理他!

「星靈佔卜館」,坐落于熱鬧的西門町,專門販賣各種佔卜用具,以及別出小裁的小飾品。

據說,所有商品都經過神佛加持,有緣人得之,受用無窮。

對于這一點,卞翔嗤之以鼻。

又听說,館主是個有超能力的佔卜師,能幫人指點迷津。

針對這說法,卞翔更是不屑一顧。

命理定數與神妖鬼怪這些無法用肉眼觀見的事物,對他來說,等于不存在。

他不信這一套,從來不信。

沒有顯眼的招牌,「星靈佔卜館」在店面林立、人潮洶涌的鬧區,相對的顯得不起眼,但在他這幾天跟監觀察下,似乎人人都找得到它。

不像他,得問過附近幾個店家,才找到這里。

一如之前的跟監行動,他打開報紙假裝翻閱,實則暗地注意館內動靜。

實在很幸運,白天的西門町到處可見無所事事地閑坐看報、下棋聊天的人;而他,也只是其中一分子,並不會太過突兀。

據調查,這家「星靈佔卜館」是巫筱曉與趙美眉的合伙事業,大半事務由趙美眉包辦,而巫筱曉則是鎮館之寶。

因為她是佔卜師,還是個頗有名氣的佔卜師,在那個圈子來說。

卞翔無法想象,這種怪力亂神的行業也能自成一圈,風水流年、算命測字,蕞爾小島如台灣,東方的命理還無法滿足兩千三百多萬人的需求,比起命盤,年輕人似乎更喜歡塔羅牌。

在他感嘆之際,一只手掌拍上他肩膀。

抬頭看,是同事老陳那張粗獷的臉孔。

「嘿,那兩位小姐今天有什麼動靜沒有?」他問。

「跟平常一樣,騙小女孩買些項鏈戒指、盯著水晶球裝神弄鬼。」卞翔諷笑道,「天曉得,如果戴上這些東西就能事事順心、天下太平,還要我們警察做什麼。」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家女兒也很喜歡這種西洋佔卜,做什麼決定之前都會問她那副塔羅牌,包括要不要幫我這個老爸『抓龍』。」說起邁入青春期的女兒,老陳一臉苦瓜相。「答案不用問她那副牌我都知道。」當然是不。

有女兒如斯,卞翔只能輕拍他肩膀聊表同情。

「不說了。」老陳揮揮手,轉移話題︰「說真的,你覺得這兩位小姐有可能像組長說的,眼黑仔是同伙?」

「長官說有,我們能說沒有嗎?」卞翔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笑道︰「反正上頭一個口令,我們就一個動作,守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來來往往的多半是年輕妹妹,眼楮吃吃冰淇淋也不錯。」

「她們個個都跟我女兒差不多大。」他才沒那麼低級!「還有,天氣這麼冷,每個人都包得跟粽子一樣,還說什麼吃冰淇淋哩!」

卞翔聳聳肩,一雙眼賊溜溜地轉了幾轉,像個頑皮小表頭。

這讓長他十來歲的老陳搖頭,忍不住多事地碎碎念︰「老是這麼瘋言瘋語的,十句話里也听不見半句真的,油嘴滑舌!難怪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是該認真找個好女人來管管你了。」

「……」

「卞翔?」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喂,你有沒有听見我剛說的話?」

「當然有,怎麼會沒有。」一瞬間的閃神,卞翔技巧性地掩飾過去。「不過我才二十九,這麼年輕,長得也不差,太早定下來,可是單身女郎的損失哪。」

哇咧!「自己褒自己都下會臉紅,算你行!」臉皮真夠厚啊。

「承讓啦。」卞翔將幾乎快翻爛的報紙塞給他,笑臉依舊。「交班了,親愛的前輩,後生小輩我要回局里報到,然後回家睡個大頭覺。保重哪,年紀老大不小了,不要逞強,怕冷就說一聲,我托局里的兄弟幫你送碗姜湯過來。」

「最好是連火鍋都給我送來。」

「你老人家要,我也不反對呵。」

「去你的!」鐵拳捶向他肩窩。

卞翔笑笑,這才離開。

不變的惡夢來襲,又一次讓卞翔無法成眠。

望著窗外好似無盡頭的黑夜,滿室只有他沉重的喘息聲,再無其它。

倏地,電話響起,劃開一室死寂。

卞翔感謝這通電話,轉移了他痛苦的回憶。但拿起話筒,听出對方的聲音,他又萬分後悔為何要接電話。

「卞翔?」對方遲疑著。「吵到你了嗎?」

「不,沒有。伯母找我有事?」

「下個月……是千柔的冥誕,你會來嗎?」

「我……」

「我希望你來,四年了,這四年來,你一次都沒有出現,就連她的忌日也沒看到你。」幽幽的語調,像極了他記憶中的柔嗓。

他記得,她曾說過她們母女的聲音很像。

「卞翔,伯母不是在怪你。事情過了這麼久,該怪的、該恨的早都過去了,伯母只希望你能來,讓千柔看看你。這孩子活著的時候,成天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她很愛你……嗚……」

那頭忽然傳來哽泣聲,卞翔有個沖動想掛電話,好躲開教他不知從何安慰起的心傷。

一聲聲的嗚咽,像鞭子一鞭鞭抽打在他心上。

他想忘、也極力要忘,為什麼就是有人拚命要他想起來?

她的忌日、她的冥誕,每年兩通電話還不夠,縴柔的身影更是經常在夢里出現!

「卞翔?」那一頭,對方還在等待他的響應。

「很抱歉,我不知道那天是不是要出動,最近局里有幾件案子很重要,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哭泣的懇求忽地轉變成疏遠的冷漠。

聲音,一向是最誠實的,即便是最細微的改變,只消一听就知道說話的人此刻是什麼心情。

卞翔很清楚,但他實在無法強迫自己點頭。「伯母,我很抱歉。」

「這句話你四年前就說過了!如果說抱歉就能讓我的千柔活過來,說上一千句、一萬句都無所謂,但是我的女兒再也回不來,再也回不來了!」

「對不起。」他仍是只有這句話。

「我希望你不會忘了她,如果你還是堅持不來,我只求你這件事,不要忘記我的女兒。」

「我忘不了。」這輩子,永遠都忘下了。

「很好。抱歉,打擾你了。」

喀一聲,電話斷了線,清脆且決然。

沉寂的靜謐再度籠罩一方斗室,相較于之前,氛圍更是凝重。

卞翔走向床頭,打開第一個抽屜,拿出擱置一段時間的香煙和打火機。

不常抽煙的他,只有在心煩意亂的時候才會點煙來抽。

每個人都有哀悼往生親友的方式。如果千柔的母親哀悼她女兒的方式,是每年給他兩通電話,提醒他,她女兒的死是因他而起;那麼他選擇的方法,就是飽受夢魘侵擾,在夢里承受她一次又一次幽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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