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自己的聲音很好听,你不覺得?」
「你──」
「放輕松,別繃緊自己。這首歌的旋律並不悲傷,有我在。」刻意壓沉的聲音帶有神秘的安撫效果,讓唐思琪警戒的神經不自覺地舒緩開來。「相信我,我能帶給你快樂。」
這個人──真會哄女人。「你一向都這樣強人所難?從來沒有人拒絕你?」
「你是第一個。」
「所以你窮追不舍?」因為她難纏,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說到底,這男人只是一只自大的孔雀!
「誰教你不理我。」可法‧雷輕佻地揚眉,忍不住掬起她的手吮吻。「這很傷我的心吶。」
她迅速抽回手。「閣下復元的功力想必超乎常人所及。」她為什麼要跟一個職業牛郎閑扯淡?「放手,我要回去了。」
「美人是不適合愁眉苦臉的,你可以試著相信我。」
相信?她曾經相信過一個男人,結果呢?得到了什麼?
「我知道做你們這一行的很會哄女人,但我並不需要,還是──你只是想賺點外快?我先聲明,我不是個好客人。」
「在燈光好、氣氛佳的此刻,你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麼露骨殘忍嗎?」現在的女人牙尖嘴利得教男人膽寒。「美人不適合說出這麼市儈的話。」
美人?她苦笑。「如果我美,他為什麼會背叛我、放棄這段感情?而且──還是從兩年前就開始?我美?我真的夠美嗎?」
「你很美。」瓜子臉、雙雁眉、深黑的鳳目、小巧挺鼻和紅艷的菱形唇瓣,這樣的五官組合不美,這世上就沒天理了。「美得冒泡。」
噗嗤!愁冷的五官難得被他逗出柔和的破綻。
「你們這行真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算我輸你,反正今天我也不想一個人過。」她朋友少,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該找誰出來,度過這令人倍感寂寥的周五夜晚。「願意陪我嗎?」
「咦?」想不吃驚都難。
他的反應讓唐思琪紅了臉。「別想歪。只有走走逛逛,沒有別的目的,我只是不想一個人。」
「榮幸之至。」可法‧雷優雅地鞠了個紳士禮。
「真會說好听話。」莫怪女人對牛郎店就像男人對酒店般趨之若騖。「你的工作就是向女人銷售短暫的愛情美夢?在她們耳邊說些甜言蜜語,讓她們甘心奉獻荷包里的金錢?」
「世間男女多寂寥,愛情──男人女人都需要。」他唱戲似的答道。
「我只想要一個朋友。」
「如果你想,我們就只是朋友。」他不反對。
他可以是女人的朋友,也可以當情人,拿捏角色之間的分寸是他的絕活。
否則,怎麼吸引女人的注意?又如何在TenderMen榮登業績之冠,光榮退役?
回避他似乎太過露骨的凝視,唐思琪的目光轉向擁擠的捷運站,注意到夜晚的露天咖啡座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客人,神情無不輕松舒緩,陶醉在舞台上主唱者醇厚的歌聲中。
成串的小燈泡像彩帶般妝點上四周的行道樹,紅黃藍的三色繽紛也跟著音樂的拍子明滅跳動。
夜晚的淡水在巧心設計下,別有一番迷人風情。
此時,音樂轉奏另一首曲目,台上的主唱者也跟著改變唱腔,模仿起ANDYWILLIAMS的聲調,唱出節奏輕快的「HAPPYHEART」。
或許是音樂的陶冶,唐思琪打結的眉逐漸舒開,「我好久沒到這里了,從大學畢業之後就沒有時間走走逛逛。」
念大學的時候,她常常心血來潮招呼三五好友四處游玩,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瘋狂,對出社會之後便循規蹈矩生活著的她來說,己經是好遙遠的回憶了。
堡作的壓力、想有所成就的企圖,讓她毅然決然舍棄那樣任性的自在,早忘了那份即想即行的狂放。
「那麼,就請你放輕松,讓我帶你四處逛逛吧。」他伸出手。「我保證我會是最好的游件。」
回眸細看身邊男人的臉,她應該防備他的。唐思琪如此告誡自己。
她從未見過如他這般俊美與陰柔兼具卻又相得益彰的男人,全身上下籠罩一股壞壞的、勾引人的妖冶氣息。
是的,她的確該小心防範,可是──
手已不由自主地放進他掌中,隔著手套,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的暖意。
明明是夏暑季節,這樣牽著手卻不覺得灼熱。
「我需要付帶你出場的鐘點費嗎?」
「這種話從美女口中說出來真是傷人。」可法‧雷低頭再度在她手背上吮落一吻。「你只需要負責一路上的花費即可。」沒錢就是沒錢,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你真的身無分文?」好懷疑。
他雙手攤向左右,門戶大開。「我很樂意讓你親自搜身。」
「我的男──前男友很在意讓女方付錢這種事。」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在意的,這個世界上又不是只準男人工作賺錢。」牽起她的手,並肩沿著堤防邊漫步。
唐思琪靜靜地走著,一時思緒百轉。
「現在不是常听到宣傳男女平權的概念嗎?男主外、女主內早就是百年前的舊觀念,風水輪流轉一回,女主外、男主內又何妨?」他突然在一個攤販前停下。「吃不吃蝦卷?這一家賣的挺好吃。」
可法‧雷用事實證明──自己的確不介意女方付費。
轉眼間,打扮入時的都會男女手上各拿著一串蝦卷。
唐思琪瞅著他,看不出他有絲毫心虛,表情再自然不過。
「我跟他剛開始交往的時候,通常是把錢從桌面下偷偷遞給他,讓他去付帳︰後來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跟他出門都是我買單,就連分手那天也是一樣……你們牛郎似乎很習慣讓女方花錢?」話題轉得很沒邏輯。
「你要因為我的職業而鄙視我嗎?」他苦笑道︰「或者,在你的想法里,男人跟女人出門,一切開銷應該白男方負責?這跟一方面要求男女平等,一方面又希望男人替她拉椅子的女權主義者有何不同?你不覺得這是雙重標準?」
思忖一會,她不得不點頭。「你說得有理。」
「所以,放心把自己交給我,好嗎?」
望著他喜孜孜的臉,不知怎的,她竟點頭了。
「如果把自己交給你的結果是這樣,我收回那句話。」
望著淡水有名的魚丸、真理街的「阿給」外加滿桌的海產熱炒,唐思琪終于知道什麼叫做前所未有的後悔。
「你確定我們吃得完?」
「人生得意須盡歡,又不一定要吃完。」可法‧雷攤攤雙手。
「這樣很暴殄天物。」小臉寫滿不贊同,「這個世界上的某處,正有人因為沒有東西吃而挨餓。」
「那絕對不會是現在坐在這里的我們,小道德家。」真是啼笑皆非,這時候不適合大談饑餓三十之屬的話題吧?「如果真有挨餓受凍的一天,到時候再去擔心如何?做人要深諳及時行樂的道理。」挾一口蘆筍炒蝦仁送到她嘴邊。「嘴巴張開,啊──好吃嗎?」
「我不是小孩子,容我提醒,我還大你兩歲。」
方才邊逛邊聊,說到彼此的年紀,唐思琪甚至不敢相信,眼前這感覺已「閱人無數」、對女人了解至深的可法‧雷,竟然才二十七歲!
「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
呵。「下一分鐘如果你說要摘天上的星星給我,我也不會感到意外。」這人太油腔滑調了。
可法‧雷卻一反之前的輕佻,認真地問︰「你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