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鐘錦玉女從里面踱了出來。既然這位神氣先生沒當她是客人,她也不當他是主人。
大家平起平坐嘍。
「小狐管家說茶泡好了會給你送來。」
指使人,誰不會,上司管下司,下司管畚箕,畚箕管掃把,以此類推,掃把管垃圾嘍。
要她在這麼大房子里找廚房,她哪來的美國時間。
「妳不算太笨嘛。」
「要不然我怎麼活到二十九。」
「妳看起來是有點年紀了。」
「我是很希望當我活到六十歲的時候還有人這麼對我說,不幸的是算命先生說我命相不好,最長也只能活到三十。」她眼神柔軟,沒有絲毫怨天尤人的表情,說的,像是別人家的事情。
因為臉上那塊去不掉的胎記,走投無路的雙親只好拿她的生辰八字去批。
不批還好,江湖術士直言,她命早夭。
雙重打擊,認命的人大概就死心了,偏偏她那對父母韌性十足,就是不認輸。
她不信江湖術士那一套,相反的,她爸媽是人家怎麼說就怎麼信,這就是代溝。
既然都是這種差勁的命格了,干麼非要去拖個墊背的?
也許,要是能找個倒楣的替死鬼男人,做人家父母的壓力會少一點吧。
「妳看起來不是很在意。」
她笑的沒有任何靦,噘起的嘴有點可愛。「反正又還沒到,緊張什麼,生死有命,老天爺要來收你的時候你想逃也逃不掉,無謂的掙扎太浪費力氣。」
「妳這麼不在乎性命?」
「就算在乎,我的人生也沒好到哪去,就拿我臉上的胎記來說,還不是人見人怕……」
「它已經拿掉了。」
真是不可思議,拿掉印記的她竟然從不起眼的丑小鴨變成了天鵝。
窈窕婀娜的身形,縴細苗條的四肢,雙眉攸長,跳動著光芒的眼如燦星,原來去掉太過顯眼的紫紅色胎記後,整個鵝蛋臉的輪廓清晰而突出,羅列美女之林一點都不為過。
「是你幫我弄掉它的?」她來就是要把這件事搞清楚。
神氣掀起一道眉。「不然妳以為它怎麼消失的?」
「我不明白,你究竟用了什麼方法?」
「我要說妳那丑顏色是我弄上去的,妳信嗎?」
「不可能,我媽說過那是我從娘胎就帶來的。」
他惡質的笑,把五指伸到眼前細看,然後斜眼瞄她困惑的表情,繼續丟震撼彈。「我是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妳輪回投胎了幾回,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它一直是跟著妳的。」不管哪一世,皆然。
「你……有病?」
「像嗎?」
「你的話不能說服我。」科學昌明,這種話說出來誰也不信吧。
「是妳來追根究底的,信不信跟我沒關系。」
「你以為你是誰?」他的話叫人毛骨悚然。
他笑的更暢快。「妳不會想知道的。」
弱肉強食的人間世界住的可不一定都是人。
錦玉女捂住臉,只覺得自己被耍著玩,血氣往上涌,「裝神弄鬼很好玩是嗎?」這些玄之又玄的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就像她鐵齒又硬頸的不信自己會早夭。
她來錯了!這男人根本神經不正常。
「看起來妳很不滿意,要不……我還可以把它放回去。」捉弄她真有趣,呵呵,她氣壞了。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不可一世,那神氣的模樣就是世界全在他的掌握中?蒙中只有想掐死他……還有一種說也說不上來,像是……心折成分的沖動。
沒道理!她肯定是被怒火沖昏頭,腎上腺素反應不正常導致的怪異反應。
「小狐管家!」她揚聲喊道。
神氣沒阻攔她突然的動作,倒是興趣盎然的揚起一道眉。
真奇怪,她帶給他的樂趣總合起來比這幾百年都要多,再往上數的幾百年有什麼讓他不無聊的事呢?
細想……是有的,那是遇見了好幾世前的她。
心里的渾沌有些明白了,會惡作劇的在她臉上作記號,會一眼就認出她來,會一而再的糾纏,有多少人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無從留下,有多少人闖進他的生命卻只是驚鴻一瞥,他向來無情的心卻獨獨留下她經過的痕跡。
他蹙著眉惡狠狠的盯著錦玉女的背影,她只覺得兩道火般的目光快要把她穿燒出窟窿般的洞來,渾身不自在。
拜托,她什麼都還沒做好不好?!
小狐管家從簾外出現。
「小姐叫我?」他眄了眼自家主子,見他沒反應,對錦玉女的態度也就繼續保持著應有的恭敬。
「給我兩桶油漆。」
「啊?」
「越快越好。」
「是。」這小姐怎麼老跟他要油漆。
雖然模不著頭緒,還是趕快去辦理。
「妳拿油漆做什麼?」被勾出了興趣,冷眼旁觀的人不得不問。
「你等一下就知道。」要賣關子,可以,大家都會。
互相考驗耐性看他會不會跳腳?就不信他八風吹不動的表情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十分鐘後,神氣終于神氣不起來了。
「為什麼刷掉它?」
抹掉自己的心血結晶無所謂嗎?
「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喜歡我的字。」那堵寫上十字詩的牆壁被錦玉女刷掉長長的痕跡。
「妳以為妳是誰,看得出來本座的喜好怒惡?」他眼像黑寶石,難得的流逸出四溢光彩,懾動人心。
錦玉女有些怔然。他,這麼好看,簡直叫人怦然心動。
可惡,她今天是怎麼了,老覺得他特別?
別再魂不守舍了!
「如果連雇主起碼的喜惡都不知道,我這幾年也算白混了。」
「那是妳的事,我沒說毀掉就不許毀!」
「就像你拿掉我臉上的胎記,你尊重過我的意願了嗎?你沒有,你從來都不知道尊重別人是怎麼回事嗎?」她吼回去。
「沒錯!我就是憑喜好做事!」
「鬼扯!」
「要知道本座是不是鬼扯,妳住下來看不就明白了?」
住下,這是什麼提議?「孤男寡女,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什麼歪主意。」
神氣忍不住大笑,笑的神采飛揚,意興飛湍,笑的直拍大腿。「我活了幾千年,什麼美女沒見過,我告訴妳,妳小時候真的不美麗,到這一世,還是很普通呢。」
這人……簡直惡毒的令人發指!
比起以前嘲笑她的那些人,他的精采簡直超過一百萬倍!
「這里的房間隨妳挑,不過,在這之前,先把本座的牆壁恢復原樣,我下次回來的時候要看到。」
這人到底用什麼養大的,除了命令獨裁,懂不懂什麼叫紳士應該有的禮貌?沒有!顯然養大他的人沒有教會他這一項。
「誰要跟惡魔住一起!」她吼得大聲,怕他「耳聾」听不見。
神氣掏掏耳,徑自往前。「妳叫不到計程車的。」
「我就不信!」
「哈。」他冷嗤。
像是對付頑劣的小孩,他聳聳肩,也不管掉下肩膀的袍子,越過重重紗幕,身影已薄。
被短暫春光勾去心魂的錦玉女眨了眨眼,再回過神來,唇槍舌劍的人早拍拍不知去向,留下了她一個人。
她抹臉,孰不知還拿在手里的刷子就往小臉抹了過去,很幸運的,她的素顏馬上增添了色彩。
她懊惱的丟掉刷子,梭巡少了神氣後的大廳。
沒有生氣的宅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宅子,是為了什麼?
她氣什麼,就因為沒有要到答案。
問題太多,答案掛零,她大老遠的跑來毫無收獲。
這趟路,真不值得!
不過,她到底想在他身上挖掘什麼?
唯一確定的是,她臉上那塊胎記已經不是重點了。
呆呆的坐下,老實說,這謎樣的男人已經把她的心佔據了。
她是怎麼了?
第五章
吳王夫差為了取悅西施,曾在靈岩山上造了館娃宮,這座宮殿里有「響履廊」,只要西施穿上木屐,腰細銅鈴在琴台上翩翩起舞,就會發出如鈴般清脆的音樂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