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
流離山莊的大門來了一個頭戴笠帽、面覆薄紗的少女,她一身簡單打扮,只見腰枝婀娜,秋縴合度,可惜的是若隱若現的容貌令人看不清美丑。
「煩請通報,我要見你們山莊的主事。」
「我們少爺是你說想見就見得到的嗎?」守衛大驚小敝地叫。
「不要沒禮貌!這位姑娘不知道找我們三少爺有什麼事。」其中一個沒有狗眼看人低的氣焰,語氣平和。
「我要見他。」
「這麼著,你稍待,我請咱們管家來跟你說。」她看起來似乎有那麼一丁點的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見過?
懷疑終歸只是懷疑,他匆匆請管事去了。
不消片刻,管事果然出現。
「這位姑娘,不知道你來流離山莊有什麼事,可有老夫幫得上忙的?」鄉音未改,鬢毛未衰,管家依舊是從前的模樣。
「許久不見了,管家。」摘下笠帽,胭脂的容貌呈現在滿臉不敢置信的管家面前。
「夫……人?」他老淚縱橫。
夫人?守衛掉了下巴。「夫人請進,我……我去通知大家。」讓胭脂坐在大方又不失雅致的大廳,管事匆促地入內通報。
胭脂環顧四周,想當初什麼都還是草創,現在卻已經具備規模,方才她一路行來,村莊里洋溢著蓬勃活力,遇見的每個人臉上全是豐衣足食的笑靨,以前的貧乏困苦仿佛早就走遠了。
須臾,雜亂的腳步聲傳來。
以袁克武為首,華胥、石虎、虞水佩、侍女絮青,甚至不知名的人推推擁擁,不分尊卑老幼都涌進大廳。
胭脂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般情況,一時慌了手腳。
「你們……」
「胭脂!」
「夫人!」
眾人七手八腳,胭脂被不知名的手給緊緊攬住,心中百轉千回,淚盈于眶。
他們全是一群內斂又不擅言語的人們,見到她,卻用了最不可能的方法來述說他們對她的思念和喜愛,這讓胭脂嗚咽,久久無法言語——
「你們到底要抱著她多久,也留一點空間給抱不到她的我們說話呀!」石虎的抱怨「震」開眾女。
「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害我們找得好苦!」真正和胭脂面對面,大嗓門的石虎卻害羞了,略一遲疑,發言權就落人華胥的手中。
「對啊,我們幾乎都以為你已然——」接話的人有張眼熟的臉。
胭脂覺得似曾相識,突然間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
「夫人想不起小人了對不對?」他促狹地笑。
「平意?不會吧!」胭脂恍然大悟,有些受到打擊。他居然是個男人!
「屬下是奉了少莊主的命令保護夫人,隱瞞的部分對不住了。」他坦承不諱。
要立刻釋然真有點困難,但是胭脂說了一句真心話︰「你穿男裝比女裝好看多了。」
風平意不免尷尬,支吾著︰「謝謝夫人。」
兩人的對話引來哄堂大笑,將一絲絲的陌生悉數掃除。
「我們坐下再聊吧!」虞水佩輕松插入,得到眾人的同意。
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出現,連紗罩也不攏,胭脂發現水佩不同的改變了。她依然溫柔婉約,以往缺乏生氣的臉孔如今多了健康的美麗,就連談吐也更有自信了。
「你讓我們找得好苦啊!」
「對不起。」除了抱歉,她還有什麼可說?
「就是嘛,你不見的那段期間,整座山莊真是愁雲慘霧,華胥這瘟生最過分了,要他排爻卦替你測吉凶,這半吊子怎麼也測不出來,俺差點砸了他的家當——江湖郎中!」石虎舊事重提,在胭脂面前報老鼠冤。
「說說看,這些日子你在哪里,人好好的為何不回來,你可知咱們二少爺為了找你都得失心瘋了。」
是關心,是不解,還有更多更多的好奇。
「人回來就好,你們就別再追根究底了。」華胥忙著排解。
胭脂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對不起。」
她只有這句話,其余……唉!
「瘟生曾向大家解釋了一大堆,莫非你真的是因為我們才回不來的?」石虎有話便說,搶走眾人的話頭。
「我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麼偉大,是因為當初受了傷趕不回來,沒有其他原因。」事過境遷,又何必重提往事。
前因後果,眾人抽絲剝繭循線收尾,也有些明白了。
「克也呢?」他才是她最想見的人。
她在眾人眼中搜索訊息,卻見每人紛紛低下頭顱。
胭脂的心沉了下去。
好半晌,袁克武被無言地推出作解說。
他礙難地清著喉嚨︰「二哥一個人住在十里外的別莊。」
「我知道了。」胭脂道,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
「你和袁大哥的房間沒人動過,如今恐怕沒法住人。」虞水佩的語氣帶著抱歉,「我們不知道今天你會回來,不如今夜先在我那兒歇下,讓下人們打掃完畢再搬回來。」
門被推開,久無人住的灰塵味撲面而來。
「袁大哥下令這里的東西誰都不準動,所以自從你離開後,就再也沒人進來過。」她有些內疚,拼命地解釋。
「沒關系。」他保留攸關他們的一切,又為什麼要住到別的地方去?
是相見不如不見?這代表她傷了他的心,連她用過的物品他也不願看見——
物是人非,諸般熟悉的東西映人胭脂眼簾,她東模模、西看看,每樣東西都擺在原來的地方,薄薄的灰蒙蓋著,她一觸手,薄灰就沾在手指上。
她居然離開了那麼久!
其實,說是懷念曾經留在身邊的事物,倒不如說是思念會在這里共同生活的人,歲月匆匆,相思卻如醉酒沉澱在朝朝暮暮的魂夢中,一絲一縷,怎麼也忘不掉。
「克武快騎上別莊去,相信很快就會把袁大哥帶回來了。」看胭脂不言不語,水佩心中有些發急。
她發現眼前的裘胭脂和以往有些許的不同,她的眉睫眼稍帶著輕愁,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怕的姑娘了。
情之一字,難道磨人至此?
想到胭脂又想到自己,她不禁蛾眉深鎖。
「我要在這里住下。」胭脂推開窗簾,讓空氣流通,又找了把布撢子動手清理一切。
「可是——」
「別可不可是,如果你閑著沒事就來幫我。」胭脂卷高衣袖,馬上干活。
水佩不由發笑,方才她還以為胭脂變得不一樣了,沒想到是看走了眼,胭脂之為胭脂,或許就是性格中這些與眾不同的物質吸引人,或者,她依然還是有能力將袁克也從那荒蕪的別莊帶回他們的身旁才是。
「為什麼克也不住在這里?」她找來剪刀裁開被褥,埋頭工作的同時也丟出問題。
「恐怕是怕觸景生情吧!」她有些閃躲,有些言不由衷。
為了閃躲,她捉住被褥讓胭脂順利將里被抽出。
「是嗎?我以為他住到別莊去的理由,大抵是恨我的成分多過觸景傷情。」這樣的結果只是她心中多余的揣測,也許是她的多心。
虞水佩有點驚詫,就像胭脂不小心說中什麼似的。
「怎麼……可能。」
「我摔下山坡後被我義父所救,之後,克也曾找到我,他要我跟他回來,可是我出爾反爾,失信于他,我想他不會原諒我的。」
「原來還有這段原因,我們還在想袁大哥為什麼非堅持搬走不可,難怪他走時傷心成那個樣子。」虞水佩拾掇過去的點點滴滴,拼湊成型。
丙然,胭脂黯然。其中曲折如何一語道盡,剪不斷理還亂。
她嘆了口氣,把一切緣由娓娓道來,說給水佩听。
「這該怎麼辦呢?」她一點主意也沒有。
原來她就不是能拿主意的人,這會兒更是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