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把眼珠固定在她身上,眼神從迷惑到像想到什麼似。「你想替他們求情?」
她點點頭,「原諒他們吧。」
「我剛剛看你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他什麼時候看見的?她竟然沒發現。「我現在不氣了。」
「你確定?」
「嗯。」
「你不讓我處罰他們,可是該有別的好辦法?」他想听听。
「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立下一份切結書,不許再到植物園干這種三只手的勾當,然後讓他們簽名蓋章,要是誰以後沒有遵守這份約定,大家就等著學校見了。」
阿曼覺得可行,「就照你說的做。」
人家辦法都出爐了,幾個少年無法可想,自己是現行犯,有兩個證人,他們怎麼狡辯大概都是死路一條了,只好來到研究室寫了切結書,一個個按了指印。
少年們走後,阿曼看著她,「你是這里的工作人員?」
「是啊,吃不飽也餓不死的公務人員。」
「你比以前幽默多了。」他盯著她不放。
「你才叫人意外,我以為你認為外國的月亮比較圓,所以不回來了。」她顯現少見的俏皮。
「嗨,你認出我來了?」他嘴角有了彎度,「我以為你可能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多少年過去,如他一般燦爛奪目的男子畢竟是少數,偶爾放在心上溫習,竟也在心中騰出了個位置給他。
「被人家想起來的感覺真好!」
「你沒什麼變,還是那麼的……帥。」兩人往外走找了石椅坐下,有了聊天的好心情。
「真的?」他的面貌被數不清的人稱贊過,但這一次卻覺得非常受用。
「嗯,現在的你好像只比從前大上好幾號,其他的都沒什麼變。」他還是干干淨淨的,長手長腳,清爽的亞麻上衣,腳下的鞋看起來是很好的材質,只是鞋面早就皺褶斑駁,鞋底也磨損得厲害。
看起來有點隨意。
雖然這樣,不過一點都無減他的風采。
「你也還是我認得的那個女生。」骨架窈窕、身材比例均勻,眉目新朗、剔透縴柔的肌膚,她天生膚白,夏光映在她頰上又粉又女敕,白里透紅的樣子仍然如他們初見的那一日。
如香墜秀致的小女生長成了如水伊人。
「我都二十五歲,不是小女生了。」她小聲的抗議,嘟嘴的模樣秀麗絕塵。
「你看起來只有十七歲。」
她笑了,笑得溫柔可人,「你有沒有發現我的牙套不見了?」她有些害羞的露出貝殼一般的牙來。
他想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牙。」
「幸好沒有太難看。」
「不管你有沒有帶牙套都一樣好看。」他看她看得有些傻呆住了。
牙套有效的勾起兩人的回憶。
頭頂的相思樹上開滿細細碎碎的黃花,筴中的豆子還未成熟,密密的裹在豆莢中。
胡因因柔軟的笑靨,眉眼間蘊著的靈動,與生俱來的光華,任誰都會被輕易的打動。
她高興的說︰「歡迎回家!」能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的感覺真好。
「謝謝。」
有股熱熱的暖流打從阿曼心窩竄升上來,讓他不由得握拳。
這輩子──
她是,第一個對他說歡迎回家的人。
第三章
唉進家門的阿曼馬上面對全家到齊的盛大歡迎場面。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肯進這個家門呢。」陶家大家長陶盛天嚴肅的說。其實大家都很有默契的知道他肯回家已經是很不簡單了。
「老公,他才剛回來你何必那麼大火氣。」對丈夫雷劈的聲音,夏明敏不贊同的皺起眉。
「我脾氣大?讓全家人等他一個就應該嗎?」心髒動過大手術的陶盛天健康大不如前,嘴巴卻還是很硬。
凌厲的臉部線條,深深的法令紋,抿緊的嘴唇,他怎麼看都是個很不好相處的老人。
政商通吃的他卻馴服不了自己的兒子。
這個不肖子是他的死穴、他的罩門,他抵死不會承認自己在等阿曼回家,但全家人沒有人敢喊開動吃飯卻是不爭的事實。
「又沒人叫你等,是你說阿曼很久沒回家,再怎樣也要一家人一桌吃飯,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你又端架子。」夏明敏是他第三任妻子,她跟諸多前任陶宅女主人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壓根不把陶盛天當天。
「男人講話有你女人插嘴的地方嗎?!」陶盛天一下又氣得亂七八糟。惡妻逆子,無法可治!
偏偏,夏明敏還沖著他笑。
「老爺子,你念念不忘的人都回來了,你就別氣了,大家開開心心吃頓團圓飯不是很好。」
他橫眉豎眼,卻無法否認她的話。
「不必算我一份。」阿曼眼眉毫無表情,對夏明敏的善意視而不見。
「這是什麼話!」陶盛天好不容易穩定的脾氣又被挑起。
「我不是回來吃飯的,大哥要結婚有給我帖子,我是回來跟他道聲恭喜的。」站在屋子中央他們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他卻孤獨的格格不入。
「你瞧瞧,他說的像人話嗎?說得他完全是個外人似的!」
「阿曼……」夏明敏無計可施了。
陶盛天是她老公,她多少拿捏得住他發飆的時間,至于阿曼這個繼子卻讓她不知道從哪著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個富裕的家庭又更艱辛。
當初嫁給陶盛天前她也揣想過這些情況,但實際又比她想的更為復雜。
「結婚?!哼,你們沒一個把我放在眼底,系出名門的千金小姐有什麼不好,偏偏看上沒身分沒地位沒家世,只能娶來顧家的女人。」
「要結婚的人又不是你,重要的是小倆口歡喜。」夏明敏馬上吐自己老公的槽。
像她,從前也不過是秘書。
這老頭子真是雙重標準了。
「住嘴,這是我的家務事,你是外人不許管!」
「好哇,陶盛天你有種,再給老娘說一遍!」繞指柔叉起腰來變成母老虎了。
陶盛天瞬間氣勢掉了一半。「說……就說,這個家還有我做主,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你這死沒良心的!」跺腳、掩面,她朝阿曼眨眨眼,然後扭著腰肢跑了。
「阿明!」陶盛天頭尾都顧不了,完了、完了,阿明要是真的生氣怎麼辦,他不想睡書房啊。
他強自鎮定的回頭對兒子們說︰「你們兄弟大家聊聊,我……咳……進去看你們明姨是不是偷偷把家中重要的物品收進行李箱。」
沒等大家反應,他用拐杖敲著地板,走了。
「每次看老爸跟明姨斗嘴就覺得好玩。」老大陶關宇被急電召回來,本來以為會看到上演多年仍然未落幕的父子大戰,想不到重頭戲卻被明姨給搶走,雖然不無遺憾,但是難得全家見面沒有煙硝味也總算沒有白回家一趟。
阿曼插不上話。
陶關宇又說︰「爸老了。」
阿曼牽扯了下嘴角,算是回應。
「阿曼,你的行李呢?讓陳叔拿進去,你的房間還是三樓那問。」陶老二盡力表現哥哥的樣子。
「我不是客人,不用招呼我。」
「來吧,坐下來大家聊聊。」老三提出中肯的意見。
「沒什麼好談的,我要走了。」再不走,最後一班公車會搭不上。
他跟這些哥哥們沒有什麼可多談的,因為早已經錯過該談、該關心的時光。
「阿曼,真的不聊聊?我們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論事業,我一蹶不振;論成就,我也沒有,我不像你們一個是科技公司的總裁,一個是金控開發的大股東,一個是未來教育部的內定部長,未來的大人物們,你們跟我這市井小民有什麼可談的?我可拿不出咨商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