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來愛我 第2頁

它的年紀夠老的,外頭的浮雕爬滿蕨類藤蔓,三層樓的建築物呈展臂型橫亙山谷的最中心點。

再靠近,大部分的圍牆已經倒塌,可建築物原有棗紅的牆垛和優美的雕塑屋瓦仍散發著幽微的光澤。仿佛一心等待主人歸來的僕人。

打發了司機,安東尼擺動碩長挺拔的腿走過巨大的銅鑄噴泉,無視古牆上怒放的薔薇、禿頭的薄荷樹和石砌浮雕拱門,直向大宅邸的內院而去。

他熟悉每一條迷宮似的路徑,好像他曾在這里住了許久。

這樣的荒涼早在他預料中,所以,沒什麼不能忍受的。

為了仔細看個究竟,他摘下不肯輕易示人的墨鏡。在他記憶中,這里原是座花園,園中種滿了比人還高的向日葵、櫻草、黃水仙、小藍莓,還有他喜歡的紫色郁金香,一年四季秋冬春夏,萬花爭妍斗艷,宛如諸神的花園。

他伸手模了模女敕生生地薔薇花瓣——那滑女敕的感覺依舊保存在他的指尖上。

安東尼眯了下狹長的碧眼,凌厲驟增,這座如夢般瑰麗的花圃是不該存在的,他拈起一瓣花,沒錯,一片如錦芳菲正活生生的散發著芳香。

是誰大膽動了他的花圃?該死!

「誰?出來!」雖然他全神貫注在眼前的景象,四周細微的騷動卻沒能逃過他靈敏的听覺。

一道怯生生的淡影從古牆邊轉了出來。

那細碎又生慢的跫音絲毫不具威脅性,安東尼維持原先的姿態,淬綠的眼已將細小的影收納入瞳底。

「啊!黑發的天使。」軟軟的童音揉和著幾許少女的柔美。

又一個莫名其妙的生物。安東尼陰惻地擰開目光,他討厭女人、女孩,就連嬰兒也不愛。

「咦,」少女移至他跟前,瞪大又亮又黑的眼珠。「你的光圈呢?天使都有光圈和雪白的衣服,你的呢?」

她在胡扯什麼?安東尼揚起的下巴危險地下傾。

她一點女人的特質也沒有,淺淺的牛女乃色毛衣罩住單薄的身子,巧克力色寬口褲,使她更顯不經看,勉強有點女人味的長發卻迎風亂飛,長眉秀頰,弱不禁風的縴細,連基本的健康都算不上。

零分。他刻薄地替她打分數。

「你來得太匆忙,忘記帶光圈嗎?」她小心地偏頭瞧他,如清泉下黑卵石的眼純樸真摯,毫無作假成份。

「別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安東尼鷙猛地瞟她,他不允許有人把那可笑的名詞冠諸在他身上,尤其是以貌取人的女人。

她不為所動,依然用那清澈如嬰兒的大眼審視他。

好膽量!安東尼譏嘲。自他有記憶起,沒有人敢如此直視他的碧眼而不被嚇破膽的。

「你的眼曈好荒涼,天使。」她靜靜地說,無邪的臉露出淡淡的憐憫。

「你找死!」他冷喝。

被人可憐,是他破天荒的經驗,這發育不良的小表竟敢坦白著那雙教人厭惡的幼稚眼曈睜眼說瞎話,他以手為箝,輕易夾住她一捏就斷的頸子。

「咦?」她愣了下。安東尼的怒氣如此明顯,她說錯話了嗎?

「別想試探我的耐性!」他增強力道,看她皙白的臉已浮起氣血不順的殷紅。

她連掙扎也沒有,泛紫的唇抖擻著。「天使生氣了,你的眼曈掀起好大的浪,一定是若襄說錯話了。」

不知死活的小表,竟敢妄想透視他的心。安東尼一使勁,將賽若襄小小的身子拋進花園里。

「好痛。」她跌進薔薇花叢里,一半的身子全吃了刺。

「給你小小的教訓。以後不要隨便跟男人搭訕。」他冷眼冷心也冷聲。

賽若襄輕輕地爬起來,然而她照顧的不是自己喂刺的肌膚,而是慌手慌腳的扶起被撞倒的薔薇花架。「對不起,你們痛不痛?不痛不痛呵!」她雙掌捧著被壓扁的花,泫然欲泣。

「這些垃圾是你種的?」

「嗯。」她點頭,捧在胸口的薔薇被風一吹,花瓣紛紛飛散,殘剩薄弱的蕊心。「花飛走了。」

她到底有完沒完,那跪姿像聖女貞德,那眼神,似在譴責他的罪行,安東尼黑眉頓起波瀾,步伐經過處,花樹一一萎身倒地。

看著他大肆破壞的行為,若襄愣住了,連滾在眼眶的淚也忘了掉下。「花……花花……」

「閉嘴!」他的眼楮在笑,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法。「花園是我的,不準任何人在上面種東西,現在,滾,愈遠愈好。」

她沒有害怕,只是不解、疑惑和茫然。

由著她仍跪著,安東尼面色陰郁地踩著步子走開,迅速如幽靈。

☆☆☆

一樣令人窒息的發霉味,一樣覆蓋著防塵布的家具,滿是灰塵的地一踏上立刻烙出淺淺的漬印來。

先適應了屋里的空氣,安東尼才舉步進來。

他有多少年沒回來了?自從他懶得再讓往事干擾他的生活起,那段充滿甜蜜歡笑的日子就被囚鎖了起來。

不知怨恨痛苦是什麼,任何感覺都失去的人到底為何還活著?

壁畫上的一對金童玉女依舊笑容繽紛;他們在另個時空又是如何?想必比他一個人強吧,看他們笑得如此開心,他們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

他厭倦了,厭倦深究自己的生命意義,厭倦了沒有感覺的生活,厭倦了在許久之後還必須回來面對自己的過往。

打開通往房間的門,寬廣的空間只有張孤單的幃幕四柱床。

安靜地度過今天,明日,這塊被詛咒的土地與他又相隔天涯了。

喬治亞式的窗子下綴滿希臘神話的浮雕欄桿,工字型的陽台可俯瞰整個屬于阿優厄耶園的半片土地和地中海。

說到土地——那個白痴小表在做什麼?

她居然蹲在被他蹂躪過的花園里搿著泥土,看模樣是在修護那些被糟蹋的花。

無聊!

把自己扔上床,安東尼閉上如扇的睫,放任自己沉進無邊的夢境——

謎樣的夜,窒人胸肺的風從每個隙中鑽進來,噩夢持續不斷地拜訪他淺淺的睡眠。

睜眼的剎那,安東尼那異于常人的耳力發揮了驚人的解析度。

有槍聲。因為夜,更顯驚心動魄和詭譎。

擾他睡眠的人都該下地獄!安東尼奔出陽台,以天外飛仙之姿掠過能見度甚低的環境,迅速沒人闇夜。

暗夜的森林是張布著陷阱的網,一個不經意,什麼危險都可能會發生。安東尼分枝拂葉,以樹干為踏枝游走于密林里,森林于他再熟悉不過,因為童年有許多記憶是屬于這里的。

一連串無聲的疾速游走後,他棲身于樹干的分枝上,如不動的黑豹。

「把‘阿莽’還給若襄。」為了躲避那惡意直射到她臉上的手電筒,賽若襄只得眯起眼。

「哈!你這小白痴又不正常了,到手的獵物憑什麼要大爺我還你!」男人撇嘴,以惡毒的口吻嘲笑她,腳底踩著一只奄奄的金錢豹。

「‘阿莽’好痛,你不要欺負它。」她撲過去,試圖撼動大男人的象腳。

男人見狀,更惡劣地加強力道,把幼豹當作螞蟻似的踐踏,只剩一口氣的豹兒被他這一作賤,嘴角流出了一縷鮮血。

「嗚……嗚……你是壞人……」賽若襄情急,攀住男人的腳一口啃下去。

「唉唷!你咬我。」男人吃痛,順腳一甩,把賽若襄當成毛毛蟲似丟往樹干。她結實地一撞,五髒幾乎移位,像只受創的小獸,她立即起身反撲。

「媽的格老子,你來真的,不過跟你開玩笑,居然蠻起勁來對付我,看老子踩死你!」悶哼傳來,賽若襄被狠踹了一腳。

這次她飛得更遠,落地後痛得蜷起身子,再也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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