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听。」
他真的是一個好听眾,安安穩穩的存在著,讓人放心又安心。
「真要听,很長喔,像臭海帶一樣。」
「我說了,你說,我听。」握住她指結明顯的手,他再擁住她的肩。
呂可娣放任自己倚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我是個出生在英國的中英混血孤兒,從小就被倫敦的惡魔窩首腦控制,被迫跟一群差不多年紀的伙伴在街頭巷尾廝混,我們分成好幾批,不管誰偷了東西,得手後得立刻交給另外一個在暗處等著的人,大家合力才有飯吃,挨打、餓肚子是常有的事。」
沒有餓過肚子的人很難去想象餓極了的痛苦,肚子內像有把火在燒,燒得不能睡、不能哭、不能喊,只能抱著干癟的肚皮忍過去,第二天就會發狠不要命的去偷、去盜,惟一的希望就是能填飽肚子,睡場好覺。
她不喜歡回憶,因為最難熬的那一段都過去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會在那樣的生活模式下過去,也許等到再大一點,像其他的女生一樣被人口販子買了,再轉賣。沒想到在我十三歲那年,台灣有人出面認養我,那人在信上說他是我母親的遠房親戚,並匯了機票錢,于是我便一個人搭機來到了台灣。
「剛來的時候我一句中文都不會說,連國字也不會寫,進學校後痛苦極了……一直到我二十二歲,養父死了,我就和荷眼一起在台灣生活,直到現在。」
接下來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奧伏羲以為她不想說了。
「你可以笑我,我滿二十歲以後就一直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所以只要有人介紹我就去相親,每一次我都是認真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踫見的愛情只會讓我患得患失,我常想,這樣的愛情若走進婚姻,會幸福嗎?」
她露出沮喪又無奈的淺笑,讓他心酸。
「于是,我在愛情里來來去去,卻還是孤單的一個人。」
愛情可遇不可求。
是啊,不可求,那要被動的等到什麼時候呢,白發蒼蒼,還是歐巴桑的年紀?那樣的年紀就只能封箱送進博物館等著長蜘蛛絲了。
「哈利的存在起碼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起碼有人知道我這個人。」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對他並不是很公平,或者,你曾經仔細去問過那個徐哈利對你真正的感覺嗎?」奧伏羲中肯的就事論事。
橫刀奪愛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希望的是她能夠認清自己的真心所在。
一對男女要是互相沒有好感,怎麼可能生出火花來?但是真正的愛情除了激情的火花,還需要更多深層的東西。
「還有,你不是孤單一個人的,絕對不會是!」在她額上印了個吻,他遏阻自己想更往下探的。
吻一個人也會上癮的,尤其是她。
「我問過,問了太多次,他不想說,我想……」她反趴在他的大腿上,因為覺得舒服,忘記這里是人來人去的公園,「他要的是溫馴服從的人,不是像我這種想法過多的女子。」
徐哈利就像一個池塘,只有她在丟石頭,池塘卻從來不給回應。
奧伏羲讓她安然的枕著,移動大腿不讓刺眼的太陽曬到她。
「哈哈,我不應該背著他說他壞話的,是我不適合他。」
在那天爭吵後,他們形同分手了,依照徐哈利的傲氣,她相信他會像他那支手機一樣,消息全無的,不會再主動打電話給她了。
「我這樣算不算失戀?」她突然很認真的問。
「你說呢?你有這樣的感覺嗎?」他很巧妙的打著太極拳。
呂可娣按住自己的胸口,空氣中有好幾秒的沉寂。
她感覺不到。
「沒有耶。」她輕輕說。
*-*-*
其實,她大可不用踮著腳走路的。
即便這間屋子的隔音不算頂級,但赤著腳走在原木地板上又能把誰吵醒?
半夜,原本是她工作的大好時光,然而,為了能夠每天早上準時起床給奧伏羲做早餐,她不自覺改了當夜貓子的習慣。
人真是奇妙,只要心甘情願,不管做什麼違背自己以前習慣的事情都不覺得苦。
以前天天要安眠藥才能入睡的惡習好像減輕不少,偶爾照鏡子,眼圈下的黑影也逐漸被健康的氣色取代。
可是今晚她又恢復了以前睡不好的情況。
打開廚房的電燈開關——
「這麼晚……睡不好嗎?」听不出來帶有睡意的聲音,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奧伏羲揚著頭,注視穿著白色棉質內衣褲的呂可娣。
她那一頭長髻發有些凌亂,一半散在胸前,一半落在背後,臉色因為倦意顯得有些蒼白。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起來泡杯咖啡喝。」沒見過這麼喜歡睡客廳的人。
「又做噩夢了?」他起身,走到廚房。
「嗯哼。」她總不能說,除了那一夜在他的擁抱下睡了一場好覺以外,她的睡眠仍是零存整付,睡得零零落落。
「別喝咖啡,傷胃,我那天看見你抱著胃叫痛。」拿下她手中的湯匙,他從櫥櫃拿出一瓶可可粉,舀了幾匙在杯子里,加上牛女乃,沖上熱水,然後將杯子遞給她。
「你什麼時候買的可可粉,我不知道家里有這東西?」熱可可加上牛女乃的香味溫暖了她。
「我覺得你不適合喝咖啡,就去買了。」理由簡單得不需要解釋。
「我想去海邊走走,你陪我好嗎?」
「現在是七月,半夜出門游蕩會不會被路過的人當成魔神仔?」他開玩笑。
聞言,呂可娣不禁露出微笑。
連她自己都感覺得出來,跟伏羲氏在一起的這些日子她的笑容有增無減,完全不同于跟徐哈利在一起的時光。
她知道她跟徐哈利的愛情死了。
「這社區住的都是正經的家庭,像我們這麼瘋的人不多,你大可放心!」啜了口香噴噴的可可女乃,讓它沿著喉嚨流進冰冷的胃,她感覺到真正的溫暖。
「我要是穿著大老爺四角花內褲去咧?」
「只要不是美軍捐獻的米粉大口袋就可以了,否則,要是遇到巡邏的管區警察……」
「拜托,那是古董好不好,說起來……我爺爺好像有幾件,你要看嗎?我可以跟他商量一下。」他逗她。
「少來!」轉來瞪去的跟楮充滿了因為感情而甜美的面孔,雖然呂可娣不自覺。
「我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犧牲奉獻咩。」
「那我絕對發誓說不認識你!」她答得可溜了。
說來爆笑,他穿四角花內褲是偶然被她發現的,之後他干脆堂堂正正的把它當成家常衣服,不時穿著在她家四處走動,就算被威脅要是長針跟要他付醫藥費,他也依然故我,還覺得能刺激到她樂得很。
「只要我認得就好。」他的話別有深意。
她設察覺他話中的意思,吆喝著,「走啦,走啦……」把空杯往桌上擺,她拉著奧伏羲出門。
*-*-*
防波堤外的沙灘,被千古不變的月娘溫柔的照映著。
「咦,椅子被人動過手腳耶,不知道哪個好心人士做的好事?」呂可娣好奇的說著。
他們兩人的私人寶座本來只是那塊先前撿到像椅子形狀的流木,現在椅腳的地方被人加了支撐,還把粗糙的地方打光磨平,坐起來舒適許多。
奧伏羲用食指指著自己,像小狽巴望得到主人夸獎,偏偏她一直裝傻,東探頭,西探頭,就是不去瞧他的臉。
「我啦,我、是我,我弄的啦!」等到耐性全失,他干脆跳到她面前,把她的臉蛋抬起來,與他面對面。
她無表情的臉繃不到半秒鐘,便噗哧一聲笑出來,「我當然知道是你,除了你,誰有那好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