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卓爾不凡的氣勢,瞧著他那有稜有角的俊臉,再加上他顯赫的將軍名號,她當然知道外頭多得是姑娘想去他家做客。
但……她不是她們。
她敢打賭,這個男人會邀她去他家做客,心里絕對另有算盤,只是那算盤是怎麼撥的她並不清楚,但她不當別人的棋子。
「就當去保護綺蓮姑娘,不行嗎?」他繼續轉聲商量。
「不了,自己的女人自己保護,我還得想法子賺錢攢銀兩。」
她發過誓總有一天要憑著一己之力,堂堂正正的出現在駱老夫人面前,向她證明自己不是個克夫克子的煞星。
如果這話出自于其他女人的口中,皇甫傲凡或許會覺得這拒絕不過是欲拒還迎,可當他的目光朝她身後有些老舊的屋子兜了一圈,他竟然輕易地相信她的認真。
他知道自己該放棄,現在他只消進了屋,帶走康綺蓮,然後從此忘了這個萍水相逢的女人,顯然她也不會對他有太多留戀。
但破天荒的,他竟再次誘之以利。「請你來做客,我自然會付出該有的代價的。」
「不論你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會去。」
她早已認清了,要想得到多少,就該付出去多少代價,所以皇甫傲凡的利誘一點兒也打動不了她的心。
靳天璇懶得與他多說,再次舉步,踏出款款的步伐,沒有一絲猶豫。
「只要你能好好保護綺蓮姑娘到出閣之日,本將軍的酬謝將是白銀千兩。」
原本帶著堅定的步伐驀地頓住,心中突然竄起一絲絲的貪婪。
如果能有白銀千兩,那麼她可以好好安置寡婦村里這些早已被人遺忘的可憐女人們。
她甚至有能力可以幫妙芹和問靈開一間更像樣的鋪子,還可以讓瓦兒上學堂,無憂無慮地成長。
銳利的眼光瞧出靳天璇帶著一點猶豫的步伐,那張俊逸的臉龐上勾起一抹清淺卻誠信的笑容。
「如果你覺得千兩白銀不夠,那麼再加一座宅第如何?」
「我……不……」多虛弱啊!
靳天璇拒絕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回屋子里,將那薄薄的木門用力關上,彷佛想要阻絕那幾乎令人無法抗拒的誘惑一般。
這是她不屈服的表現嗎?
但他肯定她動了心,只要再稍加「說服」一下,他相信她終究會答應的。
望著那扇還透著微微燭光的門扉,自信滿滿的皇甫傲凡隨意地在圍籬旁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閉目養神。
「你打算待在這兒?」見狀,赫連蒼龍詫異地問道。
那潑婦明明拒絕了他的提議,他們不是應該走進屋,帶走綺蓮姑娘,然後回到將軍府,爬上暖呼呼的被褥之中,睡他個好覺嗎?
為什麼他還要繼續待在這兒?
該死的,雖然皇甫傲凡向來莫測高深慣了,可是這麼讓人模不著頭緒可還是第一回,弄得人一頭霧水,沒有半點蛛絲馬跡可循。
「嗯,明兒早,咱們再回府。」
以前剛進軍營時,因為夜行軍,所以席地而坐、露宿荒郊野外是家常便飯,今夜就當是忙里偷閑,悠哉的回味一下舊時光吧!
「為什麼?」因為不懂,所以赫連蒼龍更想問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我相信她會改變主意。」皇甫傲凡自信滿滿的說道。
「我就不懂你干麼那麼執意?」不過是個潑辣的寡婦,能成得了什麼事嗎?
「你該知道我向來不做多余的事,我相信她的存在絕對有助于咱們的計劃。」
是直覺嗎?
赫連蒼龍正要追問,可是忽然間,一連串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忽而同時竄進了皇甫傲凡和赫連蒼龍的耳中,明顯是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在這暗夜里,那不該存在的腳步聲讓皇甫傲凡頓時警覺起來。
因為平日練武的關系,他們兩人的目光本就較一般人還要清晰,在這只有點點星光的漆黑之中,幾道幾乎與黑夜融成一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們是誰?是來狙殺他和赫連的嗎?
皇甫傲凡的腦海才剛閃過這樣的疑惑,那些不知打哪竄出的黑衣人,卻已借著夜色的掩護直竄向他們眼前的那間房子。
突然間,一股嗆鼻的油味竄進他們的鼻端,緊接著陣陣火光在他們眼前綻開。
老舊的屋子在烈火與煤油的侵襲下,倏地冒出了熊熊烈焰,隨之而起的是屋內傳來一陣陣慌亂的呼救聲。
這一切發生在眨眼之間,皇甫傲凡原有機會可以阻止,可是卻因為錯判了他們的來意而來不及。
他以為……那些黑衣人應該是沖著他們來的才是。
顯然他料想錯了,又或者那些黑衣人以為他們應該是在屋子里,所以才會朝那里下手。
望著熊熊火光,皇甫傲凡將心頭的疑惑暫時拋在腦後,當機立斷地說道︰「赫連,快救人!」
冷靜地交代完赫連蒼龍之後,他那頎長的身子宛若低掠的蒼鷹一般,驀地往那散落的幾個黑衣人奔去。
拔劍,劍的利芒還來不及在月光下綻露,銳利的劍尖便已沒入其中一個黑衣人的胸口。
「唔—— 」完全沒料到情勢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轉變,為首的黑衣人朝著突然冒出的皇甫傲凡喝問道︰「你是誰?」
「我倒想問問你是誰?」
如果是沖著他來的,為何要放火燒屋,他難道不知那一屋子里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和小孩嗎?
因為認定靳天璇是被牽累,他內疚、憤怒,但見黑衣人首領抿唇不語,他二話不說再次刺出劍芒。
橫掃、直劈!眨眼間,其中一個黑衣人少了條左臂,另外一個則少了右足。
「你……你……」面對眼前的景況,那人已經驚駭得說不出話來,一雙賊眼瞪得像銅鈴那麼大,還不住驚懼地左右張望。
「說,誰派你來的?」皇甫傲凡昂首上前逼問,他渾身上下泛著的殺意,讓黑衣人首領幾乎嚇軟了腿。
即使勉強想要維持自己身為殺手的尊嚴,可是……隨著皇甫傲凡的逼近,那刺耳的喪鐘似乎也跟著在他耳際響起。
看來這回是栽定了,原以為最簡單不過的任務,卻莫名其妙殺出一個程咬金。
「唉!」
長嘆一聲後,那人驀地眼一閉,跟著猛一提氣,牙根緊咬,藏在牙縫間的毒藥就這麼硬生生地被他咬開,吐血而亡,這是他成為殺手之後便已知道的宿命。
「可惡!」面對這讓人措手不及的狀況,皇甫傲凡低咒一聲,突然間,陣陣淒厲的哭泣喊叫竄進了他的耳中。
他猛地回頭,就見三個狼狽的女人和一個小娃兒虛軟地或癱或倒在泥地之上,而赫連蒼龍則神色焦急地站在熊熊烈焰之前。
但……她呢?那個既嗆且潑的女人呢?
驀地,他腳跟使了勁,頎長的身形再次竄了出去,在眾人還不及回神之際,他已經沖進了熊熊大火之中。
而本就搖搖欲墜的屋子就在他竄入的同時,塌了……
第3章(1)
「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們三姊妹絕對沒齒難忘,要不是你即時救了我們,還請了大夫給天璇治傷,只怕……」
這……妙芹是在同誰說話啊?
還大恩大德咧!
「是啊!你不但救了咱們,還好心收留咱們,等天璇醒來,我們一定會傾盡所有報恩的。」這是問靈的聲音。
很好,顯然大家都沒枉死在那場火災之中。
但是……報恩?
為啥要報恩?
那兩個家伙究竟哪一點有恩于她們了?
昏死前所發生的事情,全都在霎時回了籠。
她想起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焚逝了一切,那種差點被熊熊大火給燒著的灼痛,似乎還跳躍在她的肌膚之上。
那疼……其實不算什麼,但真正教人恐懼的是,她竟然瞧見兒子身上著了火,她想去救,可是橫在頭上的梁卻突然塌了下來,阻去了她的路,然後……
瓦兒呢?!
心慌加心急,被嚇出一身冷汗的靳天璇驀地睜開了眼。
「瓦……」她想要吼出愛子的名字,可嗓子被煙給燻啞了,只能發出微微的悶喊,聲音全被喉頭傳來的刺痛給侵蝕。
靳天璇卻顧不了那麼多,即使身子像被馬車碾過那般疼楚,她仍努力地掙扎想要起身。
她得去找瓦兒,他可是她的命根子!
「別急,大家都沒事。」
突地,一道溫潤的嗓音在她耳際響起,她抬眼一看,眸中滿是著急。
「瓦兒!」火燒似的疼痛不能阻止她想要見著兒子的渴望,她不顧一切的開口輕喚兒子的名字,雙眸更是不住的左右張望。
妙芹和問靈在,康綺蓮在,就連不該出現的那個狂傲男子也在,但瓦兒呢?!
為啥就是沒見著那顆圓圓的小球呢?!
伸手,靳天璇緊緊揪住皇甫傲凡的衣襟,慌亂的掙扎,想要起身找人,怎知一只大手輕輕覆上她的手,想要阻止她,卻激起了她的怒氣。
「放開我!我要去找瓦兒。」她粗啞著嗓音叫喊著。
「噓!大夫說你的嗓子得好生休養一陣子,否則要真傷了喉嚨,就好不了了。」
皇甫傲凡修長的食指輕抵著靳天璇幾乎沒有血色的菱唇,他的語氣又輕又柔,完全沒有以往的剛硬,好像在哄著什麼似的。
皺著眉,靳天璇抬眼看向阻止她找兒子的男人,但見他那被包扎起來的手掌,她的心驀地一驚,漸漸停止掙扎。
她很清楚知道,他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為了救她,他不顧橫梁被火燒得通紅,只手便抬起沉重火紅的木頭,只為把她拉離險境。
「瓦兒!」雖然不再掙扎,卻依然憂心,靳天璇輕喃著兒子的名字,盡管一再隱忍,但擔憂焦急的淚珠就這麼硬生生的滑落。
「他沒事的,我讓丫頭帶他下去休息了。」那娃兒守了娘親一夜,孩子不禁磨,可就這麼掛著兩行清淚,拼了命不讓自己闔眼,他瞧著心疼,所以讓人哄著離開了。
「是嗎?」
靳天璇輕應,不太相信他的話,直到目光在白妙芹和莫問靈臉上兜了一圈之後,見她們淺淺頷首,這才安下心來,抹去臉上的淚痕。
「這陣子,你們就好好待在將軍府休息吧!」皇甫傲凡沉沉地說道,雖然說誤打誤撞正中了他的心意,但對于靳天璇竟被連累,在鬼門關兜了一圈回來的事兒,挺自責的。
「我不會道謝的,畢竟這災是你招來的,所以你本當負責。」對于他的好意,她可是一丁點兒也不領情。
如果再卑劣點想,興許這災難壓根就是他做的,畢竟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她也瞧得多了。
她這樣拒絕他,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索性燒了她們的房子,讓她們無家可歸,只能寄居將軍府,好幫他保護心愛的女人。
別怪她將人性想得如此不堪,而是打她被趕出夫家之後,踫過太多落井下石之人,這也養成她不輕信的習慣。
「是啊,連累了靳姑娘,在下也多感歉疚,就請幾位姑娘安心待在皇甫家做客,讓在下稍盡心意吧!」皇甫傲凡好聲好氣地說道,對待靳天璇的態度極為有禮。
雖然沒有捉到活口,也不知幕後主使者是誰,但皇甫傲凡卻認為那災禍應為自己所招,所以語氣自然帶著濃濃的歉意。
「不……」靳天璇原本想開口拒絕,畢竟才和他見了一面,她們賴以維生的屋子就被燒個精光,要是繼續待在將軍府里,難保不會小命不保。
「靳姑娘不必急著拒絕,屋子燒了,你們幾個姑娘和孩子能去何處安生呢?」眼見靳天璇就要拒絕,皇甫傲凡連忙開口勸道︰「再說,姑娘可還找得到人收留,你就算不為大人想,也得為孩子想想。」
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卻驀地讓靳天璇恍如遭雷殛般怔忡著。
听到這句話,那夜她失去記憶前的影像,再次如潮水般的涌來。
一個堂堂大將軍甘願冒著生命危險救她,即使面臨生死關頭,他卻不肯放棄她。
他那醇厚溫潤的嗓音曾這麼對她說道︰「你給我撐著,我可不準你在我眼前死去,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
在火焰不斷朝他們兜攏而來時,她說︰「你快走,就算你陪著我一同葬生火海,我也不會領情的。」
但生死交關之際,他卻說︰「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放心,我既然已經進來了,就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里面對這一切。」
即使麻煩是他招惹來的,但因為她想起了當時身陷險境時的對話,所以原本剛硬的態度驀地軟化許多。
這話,從來不曾有人向她承諾過,而他不但給予,甚至屢行了這樣的承諾。
因為將這些都牢牢地記起來,所以再也無法對他疾言厲色。
刻意回避他那深沉的目光,靳天璇的態度變得尷尬而不自然。
「天璇,其實皇甫將軍說的對,咱們的家因為這把火燒得精光,咱們可以餐風露宿,但瓦兒不行,你就當是暫住,只要等咱們的鋪子賺了錢,就可以立刻搬出去了。」
白妙芹望著靳天璇怔忡的表情,她知道靳天璇的性子凡事不想靠人,可就算再驕傲,也得顧著孩子,所以連忙跟著勸道。
「是啊,你把我們這兩年攢下來的錢都拿去買鋪子了,這鋪子還沒開張,咱們壓根就沒有多余的銀兩,既然將軍願意收留我們,咱們就先住下吧!」莫問靈也加入了游說的行列。
「這……」即使沒了初時的剛硬,靳天璇的內心依舊充滿了不安。
寄人籬下的日子她過怕了,她真的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
可形勢比人強,妙芹和問靈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想著想著,她牙一咬,心中也有了決斷。
「好,我住下,但我也不會白住,就當我是留下來保護你心儀的姑娘,這樣成嗎?」
沒有費心糾正靳天璇的說法,但乍聞她願意留下,皇甫傲凡向來平靜的心竟充滿狂喜。
「你就安心住下,我保證沒有人會打擾你們的,我會讓管家派幾個俐落的丫鬟過來服侍你們。」
皇甫傲凡再次許下承諾,這一回,向來伶牙俐齒的靳天璇沒有回嘴,只是默默瞧了他一眼。
是啊,她究竟有什麼可以逞強的條件,一開始太過激動她沒發覺,但當心緒漸緩,四肢被火灼傷的疼這才開始慢慢折騰著她的身子。
唉,這把火只怕是真的燒得不輕啊!
她都傷成這樣了,那努力護著她的他呢?
只怕也是傷得不輕,只不過他沒說罷了吧!
難得當上這麼一回廢人,懶洋洋的什麼都不用做。
皇甫傲凡再次做到了他的承諾,盡心為她們這幾個客人,包括康綺蓮,阻擋了不必要的麻煩。
但舒服的日子對她們這種人,通常只是種奢想。
因為這世上總會有人看不慣她們的舒服和自在,認定她們不配擁有。
果不其然,盡管皇甫傲凡盡力防堵了數日,但身為這座宅第的女主人,總能覷著機會登門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