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孤鴻將她拉回懷中。
他坐起身,雙腳探到地板上,「把自己蓋暖,你等我一下。」沒有套上應該穿的衣物,推開房門就走了出去。
阿房小臉羞紅,趁著他突然離去的空檔想找回自己的衣物,一只暴露在冷空氣的腳才接觸到地面,管孤鴻已經回來,還順腳把門踢上。
他略顯興奮的臉看見她想下床,但身上只有被子圍著,馬上沖過來。「你下來做什麼,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子!」
「我……」沒有辯解的機會,她又回到尚留著余溫的床鋪。
「這個,給你。」他先是吻住她水女敕的唇,然後才開口。
他攤開掌心,打開一個繡著鴛鴦的荷包,里面露出兩只碧光盈盈的手鐲。
鐲子通體碧綠,宛如海底最深處,從來不曾接觸過人煙的綠藻。
阿房接過來,兩只鐲子輕觸,聲音清脆,好听極了。
「這是什麼?」
「這兩只翡翠鐲子是我娘留下來的,說是要給未來過門的長媳。」管孤鴻不自在的清著喉嚨,動作有些笨拙的替她戴上鐲子。
「這東西太貴重了。」她從小到大身上沒有戴過什麼飾品,一來家中不允許,二來也不曾想過自己能夠擁有,三來更是不曾想過會收到這樣的禮物。
阿房開心得臉蛋發紅,她輕輕晃著手腕就能听見手鐲互踫的清脆聲響。
她小心的模著,猛然撲進管孤鴻的懷中。
她這突然一撲,單膝跪在床鋪上的他有些受寵若驚,他能感覺到她粉潤的臉龐緊緊的埋在他頸旁,呼吸迷亂。
他的心因為這樣的舉動化成了一泓秋水,雙臂收攏,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時,他幾乎想發出嘆息。
「謝謝你……」阿房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聲。
「小傻瓜。」這回沒有吻,沒有熾人的,管孤鴻轉身坐下,把懷中脆弱的小人兒抱在膝上輕輕搖晃。
阿房沉迷的偎在他身上,靜靜無語,眼角雖然猶帶著殘淚,如彎月的嘴角卻是掛著如夢的微笑。
***
秋水長天。
秋末的黑山堡風光嫵媚,丹楓轉了顏色,整個天空因此瑰麗多變了起來。秋天也是忙碌的季節,一年兩季的稻子黃澄澄的曬在練武場上,曬干的稻草可當做馬兒的飼料,還可鋪陳在冬天的雪地上,人馬才不至于滑倒,功用多多。
黑山堡的居民比夏天更忙碌,男人狩獵、儲備糧食,渠道、儲水槽的工程也將近完工,女人忙著制作臘肉、香腸,腌制蔬菜,男男女女都忙翻了,然而,有一個人卻完全搭不上大家的步調……
才入秋,阿房怎麼也不肯出房門一步,整日窩在爐火旁,管孤鴻擔心,寒冬到來她怎麼辦?難道要整天扛著火爐走?
黑山堡的廚房很大,吃飯的人來來去去,因為責任心所致,他幾乎都是最晚用膳的那個人,冷菜冷飯,他吃得很習慣。可是自從多了阿房,為了盯她有沒有準時用飯也就餐餐熱食了。
夏天她的食欲還好,雖然吃得不多,三餐還算正常,也會吃吃女孩子喜愛的蜜餞梅子之類的小零嘴,可是入了秋,那些零嘴對她不再具有吸引力,她常常睡倒在床上,什麼都不吃。
像今天,午膳扒了幾口白飯,她就把飯碗放下了。
看著她昏昏欲睡,食欲不振的樣子,管孤鴻也放下飯碗。
「阿房。」他叫她。
「你叫我?」她睡眼惺松。
「我們要下山一趟,你要去嗎?」她在黑山堡也快住了一年,這段期間從來不曾下過山,一直以來他也都忙著許多事務,是該帶她出去走走的時候了。
「下山?」
「不想嗎?」
「嗯,想。」阿房說得很輕。
她總是這樣,不曾要求過什麼,單純得像個孩子。
「我听春綢說你沒幾件冬裝,趁這趟下山,順便多采買一些也好過冬。」山里溫度低,即便現在只是秋天,也比山下要冷,他不忍看她只有幾件衣服替換,就算裁縫之前有替她做過幾件衣裳。想來也是不敷使用了。
「你不用為了我專程下去。」
「山下傳來消息,安祿山要起兵造反了,加上楊國忠仗著楊貴妃荒婬奢侈,把持國政,整個天下亂上加亂,戰爭一開打,黑山堡的兵器不夠,我必須下山,能收購多少就買多少。」他從來不曾對阿房提過公事,雖然黑山險峻,周圍有屏障包圍,人民自給沒有問題。暫時無憂,可流兵殘寇會不會乘機攻打進來尚未知,所以預防的措施不能少。
「國將滅亡必有妖孽。」她淡淡說了句。
「阿房,你小小的腦袋里面究竟都藏了什麼令人玩味的東西?」一日日的相處,除了知道她寫了一手好字、略通詩書外,遇有喪事她也會幫忙寫挽聯,不識字的人家央求她為小孩取名,她也能端得出怡如其分的名字,這樣的女子真的只是一個廟祝的女兒嗎?
阿房只是笑,什麼都不說。
避孤鴻也不追究,午膳過後,四喜為他們駕著馬車離開了巍峨的黑山堡。
好冷的天,嘖……哈、哈哈啾……
攏緊管孤鴻給她的獸皮大衣,盡避耳朵已藏在狐狸帽里面,仍舊能感覺到車子外頭滲進來的冷意。
「坐過來!」看她一張小臉凍得紅通通的,在角落里人蜷縮成一團,真不知道怎麼會有像她這麼懼寒的人。
阿房這次沒有推托,馬上偎過來。
避孤鴻對她的听話有些意外,忍住笑的假裝嚴肅。「我還以為你會有點骨氣拒絕我提供的懷抱說。」
阿房笑得輕盈可愛。「我不想找罪受,在這種天氣下跟自己過不去!」這冷天,需要的是溫暖,跟骨氣無關。
「想不到我有這樣的好處,我們同床共枕這麼久,你怎麼都沒有對我說?」他竟然有這項好處。
「我現在說了啊。」她心滿意足的嘆氣。
他的手有她的一倍大,包裹在其中,那股暖意直透心底。她的體質一向偏寒,平常日子倒也無妨,可是冷天一到,一個人怎麼都睡不暖,想不到他像火爐,烘著人好好喔。
把臉埋進他的胸口,他的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氣味讓她安心,眼沉沉,阿房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腳冷。」
避孤鴻將他身上的獸皮衣從椅座拉出來覆住她,安置妥當,發現阿房已經睡去,甜適的面容泛著淡淡的光暈,顯然很享受他的懷抱。
她的左手橫在他面前,他瞧見了那條疤痕。╴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用帕子遮丑?以粗糙的指頭摩挲那道疤痕,他的心隱隱作痛。
就算他用一輩子來彌補,怕也不能讓這條傷痕從阿房的心中永遠消失。但是,這件事,自從她大病餅一場後就不曾再提起,就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似的。
仔細看她沉睡甜美的容貌,他不明白。
「我真不懂啊,大冷天不好好在家睡覺,出來有什麼樂趣可言。早知道我應該出去外面跟四喜一起吹風,免得在這里看人家卿卿我我,我怕長針眼啊。」窩在另一邊的管惟獨嘻嘻笑出聲。
「你的身體什麼時候變這麼虛弱我可不知道。」管孤鴻瞟他一眼,把阿房的手也一並放進獸皮衣里面。
「別發火、別發火,小弟我出去就是。」一想到外面冷颼颼的天氣,管惟獨先咬起牙來了。
「把這個先穿上。」管孤鴻用腳踢了一件厚襖給他。
避惟獨接到,對著他搖搖手,然後推開車門嘴里嘟嚷的鑽了出去。
須臾,他又回來。
「大哥,」他清清喉嚨,「我有看見你把娘留下來的鐲子給了她喔。」
避孤鴻黝黑的俊臉居然浮起幾分不自在。「都過那麼久的事你現在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