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弭愁一口口喝著藥,縱使里頭放了甘草,還是苦到腸子打結。
「為什麼你不肯帶藥丸子,那好吃多了,也用不著這麼喝藥。」她對于吃藥是很認命的,但是,遇上亂驚虹以後卻知道撒嬌抱怨。
「良藥苦口,草藥的療效是其他藥丸比不上的。」他目不轉楮的看著步弭愁喝藥,她唱的藥加了龍蛇膽、應付子跟麻雀膽,這幾味菜都是取其根部,藥性特強但也特苦,苦到沒人性,就算大男人也要加上大量甜糖才肯服用,雖然听她一直抱怨,卻也把大半碗的藥都喝進肚子。
「吃藥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說風涼話嘍。」
「是嗎?天不亮就起來熬草藥的人是誰?」
「所以我很乖的喝啊。」步弭愁吐著丁香小舌朝亂驚虹嫣然一笑,然後繼續進攻她的藥。
天晴,太陽高掛,亮晃晃的照得人暖洋洋。
兩人就坐在人家的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語,談得好不暢快。
「咳……小伙子,小倆口很恩愛喔。」咳個不停的是個全身襤褸的老乞丐。
「老爺爺,你臉泛黃,口有白沫,生病了喔。」步弭愁也不計較老乞丐有多髒,身上的跳蚤可以排隊排到長安城,趕忙扶著他坐下。
「老毛病,死不了,人窮有錢吃飯沒錢看病。」他樂天知命。
「老爺爺,有錢就該先看病,有健康的身體吃飯才會香。」
「哈哈,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乞丐,別人要看我又老又病才給飯、給碎銀子吶。」說完他又是一陣似要咳出心肝肺的咳嗽。
步弭愁臉色沉重,跟亂驚虹交換了不安的神色。
這老爺爺病得不輕。
「不過,」老乞丐看了看一旁冒煙的藥罐,有些為難的啟齒,「要是可以,能不能分老乞丐一碗菜汁?」
他問藥而來。
知道這樣的要求不合情理,他慢慢解釋著,「我還有個老乞婆,就在不遠的土地廟里,她病得重,請大爺跟姑娘施舍我一碗藥。」
他說完便要磕頭。
亂驚虹一手握住不讓他下跪。
「老爺爺,藥不能亂吃,一個不好會鬧人命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身無分文,我那婆子再沒藥救恐怕……」老乞丐顫巍巍的,滿是眼屎的眼雖然混濁卻透著夫妻患難的真情。
「老爺爺,這是五兩銀子,你趕緊請個大夫給夫人看病吧。」亂驚虹快刀斬亂麻。
「沒有用的,我連醫館的大門都近不了,他們嫌我髒。」
「老爺爺,你別哭,我陪你回去。」步弭愁本來就心軟,哪禁得起老乞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哀求。
「你……」老乞丐疑惑不已。
「他會看病,而且醫術很好喔。」指著亂驚虹,步弭愁將他一軍。
她要是說出自己有幫人治病的能力,恐怕路邊的小狽也不會相信,她手里還端著藥碗呢。
亂驚虹不以為然的掀眉。
「您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大爺,求您!」
步弭愁俏皮的朝亂驚虹福了福,萬般懇求盡在不言中。
唉,自從遇見她以後他是越來越沒原則了。
跋鴨子上架,亂驚虹只好隨著老乞丐回到破舊的土地廟。
發霉的草席上靜靜躺著已經沒了氣息的老乞婆。
她全身生滿斤、瘡,干癟的身軀顯示生前被病魔折磨的痛楚,亂驚虹把了下脈,對著一臉渴望的老乞丐搖頭。
老乞丐沒哭,只是跌坐一旁,一瞬間顯得更加蒼老。
土地廟里不只有老乞丐夫妻,還有一堆行乞之人,老的老,小的小,糟老頭跟老婆子佔多數,污濁的空氣,骯髒的環境,每個人不是病就是髒。
步弭愁無法漠視傷心的老乞丐,她蹲下,握住老人家的手,什麼都不說,只見老乞丐本來無神的眼楮慢慢泛起驚訝,充滿生氣的光彩。
「老爺爺,對不住,弭愁能力不夠,沒能把老女乃女乃救回來,只能送你一點小禮物聊表心意,真的對不起……」
她以自身的靈力治愈老乞丐的病。
「生死有命,是我那老婆子沒福氣,沒有早些遇到姑娘你這貴人。」
步弭愁搖頭,握緊老乞丐的手。
其他的乞丐看她親切可入,統統圍攏過來。
沒想到這姑娘竟然毫不排斥他們這些行乞之人。
面對這麼多好奇的眼光,步弭愁心慌極了,扯著身上的衫子,一著急,臉上又出現不正常的紅暈。
步家規矩嚴苛,一般的僕人是不許隨便跟主子有所接觸的,尤其她一身病痛,更是要避免被感染,僕人也怕擔責任,就算遠遠看到她也保持著距離。
而即使出了門,她也只跟亂驚虹走得近,一下面對這麼多人,她不禁手足無措。
亂驚虹立刻走了過來,他率先拿出三十兩紋銀給老乞婆辦喪事,大家也紛紛出僅有的一些碎銀表示心意。
老乞丐雖然一直推辭,但缺錢是事實,最後千恩萬謝的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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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可以在天黑前回到長安城的路程,因為幫忙老乞丐辦喪事延誤了時間,亂驚虹跟步弭愁只好尋了一間清幽的客棧往下。
是夜。
斷斷續續的嘈雜申吟聲不斷傳來,干擾著步弭愁迷迷糊糊的腦子。
「怎麼了?」她就著蒙隴的燭光起身。
「你睡,我出去看看。」亂驚虹制止了她。
他並不是為了省錢才兩人合住一間房,追根究底是幫老乞丐治病後,不勝負荷的步弭愁又吃不下、睡不好了,不忍苛責她的亂驚虹只好選擇緊迫盯人,盯著她好好的休息,他才能心安,要不然心里惦著她,他也甭想入睡了。
看著步弭愁把睡暖的床被掀起,他忙不迭塞回去,這一醒,她又不知道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沉睡。
「你還沒睡?」
他不想解釋是因為看著她甜睡的瞼看到失神。
「別起來。」
把燭光戳弱了些,亂驚虹打開門出去了。
他頒長的身形叫步弭愁疑惑的偏了頭。是她閃眼吧,怎麼地面上不見他的影子?
肯定是,她睡糊涂了。
她理不清對他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每回見他,都在性命交關的當頭。
而每回,他都義無反顧的伸出援手。
像這樣無言的守候,無語的看護,他什麼都不曾訴諸言語,骨子里頭卻是何其溫柔。
不容她細想,外頭的聲音更清楚的傳了進來。
忍不住起身穿了繡鞋,她偷偷把門打開探頭出去看,屋子外燭火晃動得厲害,人影穿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睡蟲跑掉了,亂驚虹又還不回來。
原本她只打算瞧一眼,可一個忍不住就探出半個身子,接著,走了出去。
空氣里飄著濃濃的血腥味,擔架上的老嫗,不斷的嘔出腥臭的血,面皮又青又白,顯然陷入昏迷多時。
「求求您掌櫃的,我馬上請大夫來救我娘,您別趕我們走,這大半夜的,我娘禁不起夜涼,我小順子給您磕頭了。」叫小順子的漢子穿著補丁的粗布衣服,說磕頭馬上咚咚咚的敲出一頭瘀青來。
「客倌,我也只是個開店做生意的人,你來住店我當然歡迎,但是……帶個快死的人,晦氣啊。」
小順子欲哭無淚又不肯死心。
「掌櫃的,求您,就這一宿,只要我娘病情一有起色我馬上搬。」
眾人圍著苦苦哀求的小順子看熱鬧,有的人竊竊私語,「這店家也真沒良心,說穿了還不是怕小順子交不出住宿金。」
「這小順子也真可憐,帶著他娘從東北來這依親,沒想到親戚沒著落,他娘卻染了風寒,如今病情加重,怕是把手頭上的銀兩都花光啦。」
步弭愁一靠近人群就被亂驚虹發現。
他月兌上的披風裹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