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帶困頓︰「有事明天再說。」
「別在這兒睡。」雖然還是白天的勁裝打扮,她縴?合度的身材玲瓏如昔,黑緞的長發為了方便,綁成長長的辮子,上頭什麼發飾也沒有,圓潤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覆著淡淡的一層絨毛,在月光下的她宛如一朵初綻的曇花。
嫘兵兵恍惚地想著,是誰在遙遠的地方吹著蘆荻葉,淒涼破碎,好刺耳、好難听。
「別管我。」
「什麼時候我們這麼陌生了?兵兵。」
也許是從來沒親近過吧。嫘兵兵恍惚地想這麼回答。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心里有什麼都攤在陽光下,我只要看你的臉就知道你的心情好壞,現在,卻什麼把握都沒有了。」
「人總是會長大,我不可能一直是那長不大的女圭女圭。」
難為不善言語的他說出這番話來,要是以前,她肯定會感動死了。
「兵兵,跟我在京城定下來,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如霜的空氣。
滔滔如江水的情意再也關不住了,左夢言深情地說︰「多少年來都是你在照顧我,我要報答你對我的一片深情,你會在我的環繞下變成一湖靜靜的秋水,不會再迷失,會再回到那個愛笑、專一對我好的你,我不會計較其他的,就算……你跟闕勾曾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檐下。」
「我該謝謝你的大方嗎?」她喃喃地問,苦澀的滋味蔓延上舌頭。
懊生氣嗎?原來他把她當成一個不貞的人。
「至于我爹那邊我會去說,你不用擔心。」左夢言拿掉了玳瑁鏡,展現原本的自己。
「女人心海底針,書呆,我這麼外放的個性,別說從小左伯伯就不喜歡我,沉浸在學問中的你也是凜然不可侵犯,你大概從來都不知道我不適合當一湖安靜的秋水,我會死的。」一連串的話自她的嘴巴吐出來,說出來後,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對我堅貞不渝,我爹也會接納你的。」
「你早早對我扣了帽子。」無怨無懟。即便如飽讀聖賢書的他,對女子也是偏執得可以。
「我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更添哀傷了?
左夢言頓了一下︰「我不明白。」他以為有了功名,什麼都能唾手可得。
「有很多事不明白是幸福,什麼都弄清楚了反而茫然。」像他倆。
「兵兵,你非要兜圈圈把我們兩人的未來打上死結?」
「我說了,女人心海底針,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娉婷十六歲,小女兒的心思誰也捉模不定,似柳絮,如飄萍,不知向何處,不知來自何方。
左夢言嘆息了。
「我就知道你喜歡上那個痞子一樣的男人。」
「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也許是,也許不是呢?
當一輩子的廚娘,為一個愛吃鬼,她不要,太辛苦了。
要是可以,她一生都不想再為誰忙碌。
誰能幫她實現這個夢想?
夢想,好奢侈的念頭。
她一個女子,嫁人是惟一的路嗎?
第八章
江南到京城一路上多是人煙聚集的村莊市鎮,太平盛世,盜賊營生既有損名譽,一個不小心還會玩掉小命,兩害相權取其輕,倒不如土農工商,當個快樂的小老百姓。
照理說,嫘兵兵這趟鏢除了勞累應該是不具風險,穩賺不賠的。
穿過這座雜木林,腳下大路蜿蜒而下就是濟南大城,嫘兵兵看著還亮的天色,確信他們會在日落前抵達。
縴細的身影隨著馬匹向前行的步伐左右晃動,馬車轆轆,輾碎了樹林里的安靜。
沒有預警,八條人影同時自不同的方向躍出,持劍的眾人直取的不是馬車上的財物,反而全沖著嫘兵兵飛撲過去。
其他的武師一看不對想要援助,卻听到她的嬌喝。
「看好鏢,小心調虎離山,別管我!」
只見她抓起紗帽打飛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劍,八劍陣出現缺口,她趁隙凌空飛躍,腳尖輕點馬背,內力自丹田升起鎖在喉間,鷂子輕凌飄飄,宛如一道直上青空的旋風,輕松地月兌出眾人的包圍。
雖然飛度過八柄長劍的包抄,但是對方是久經訓練的殺手,移形換式之余,長嘯朝她追奔而來,駭人的劍勢夾帶銳利劍氣,輕輕掃過,無數枝葉紛紛飄落。
風沙起,嫘兵兵雖然靈活地閃躲過對方致命的攻擊,身上的衣衫卻被劃破許多口子,就連白女敕的臉如今也傷痕累累。
她這邊打得驚心動魄,馬車里的左夢言心急如焚,卻礙于左氏夫妻苦苦哀求,只能借听力猜測外面的情況。
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卻跟縮頭烏龜一樣躲在一方空間,讓一個女子為他拼命。
葉落枝倒,駭人的嘈雜刺激著他的耳膜。
涔涔的冷汗濕了他的眼。
外面依然爭戰不休。
「女人,快把鵬太師的義女交出來,大爺或可饒你一條命!」他收到的消息到底有無正確?兵分兩路的他們也把武館搜查了個徹底,並沒有他們要找的人,一個小小武館真的有能耐跟他們為敵嗎?
「我不認識什麼鵬太師的女兒!」不是來劫鏢的?鵬太師,好熟的名字。嫘兵兵一分神,吃了一劍,乍時皮開血流,痛死了!
「裝蒜,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管了,寧可錯殺也不能錯放。一個呼嘯,一團黑壓壓的人群又圍攏上來。
幾十招過去,她漸漸落下風。
她的武功完全是自習而來,遇上這真正的陣仗,縱使仗著身體輕盈,且戰且走,一段時間下來,自然難以抵御,體力的耗損也已經到了獨木難擎天的地步。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闕勾在身邊的時候,只要她遭難,他就會適時出現維護她……
嫘兵兵千不該萬不該在這緊要關頭又分心,一柄長劍眼看就要刺入肩胛。
突然,一道柔和至極的掌風使她退了好幾步,以銳不可擋的姿態出現的人倏地鑽進廝殺核心,以指為鉗,優雅旋身。經過的地方,所有的刀刃全部一斷為二。
眾人傻了眼。
「又是你!」黑衣人為之氣結。每回來壞事的都是同一個人。
丟掉斷劍,眾人拿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準備一決生死。
「怎樣?」闕勾皮皮地掀掀眉毛。
「找死!」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都戴著面罩嘛,一律歸為無毛。
「看我們殺了你,下地獄陪閻王說嘴去!」
「我還年輕,還不想死。」他老婆還沒到手,人生還沒玩夠,一翻兩瞪眼多可惜。
「那就把鵬太師的義女交出來,你想活到變成狗不理的糟老頭也行。」
「不交!」闕勾不再插科打渾,直截了當地拒絕。他關心嫘兵兵的傷勢,眼楮直瞄向她︰「有本事自己找嘛,沒本事才窮追猛打還找錯對象,拿銀子請你們來辦事的人真沒眼光,依我看也不是什麼上得了相面的貨色!」
「不交就納命來!還有,不許罵我家主人!」一黑衣人青筋暴突,听這痞子講話會減少很多年的壽命。
才緩和的氣氛又緊繃了。
「什麼人養什麼樣的狗,我哪里說錯了?」
「胡說!」
「胡說也比你們沒命說來得好!」闕勾狂妄地頂回去。
「要是宰不了你我就自裁謝罪!」
才怪!闕勾對他的話嗤之以鼻︰「小爺爺我沒空理你,你們家主子就在後面,自己去跟他解釋吧。」
什麼?黑衣人嚇得全部向後轉。
一輛金黃色的華蓋馬車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歇在不遠處。黃色是皇室的禁忌色,除了皇室中人,普天下沒有人可以任意使用,這人大有來頭。
不只黑衣人,已經按捺不住下馬車觀看的左夢言一家也呆住了。